短暂的休息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初九靠坐在破烂的柜台边,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和精神。
嘴角的血迹已经擦去,但脸色依旧苍白,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腰间那柄三清铃也陷入了某种沉寂,铃身不再传来警示的震颤,只是静静地贴着衣物,传递着一丝微弱的温润感,仿佛悬灵也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力量。
林薇和阿昊互相靠着坐在不远处的地上,两人都沉默着,脸上惊魂未定。
林薇的手机早已因为持续直播耗尽了电量,黑屏了。
阿昊则还在徒劳地摆弄着他的设备,屏幕上依旧是一片雪花和乱码,EMF读数高居不下,红外功能也彻底失效。
秦哥则持着手电,如同最忠诚的哨兵,警戒着四周,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初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刚才那场超越常识的交锋,彻底重塑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几分钟后,初九缓缓睁开眼,紫眸中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但那份坚定已然回归。
她撑着膝盖站起身,身体还有些发软,但脊梁挺得笔直。
“能走吗?”秦哥沉声问道。
初九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必须走。停留越久,越危险。”
她再次抬起手中的铜镜罗盘。
指针在经历刚才的剧烈冲突后,似乎变得“清醒”了一些。
它不再疯狂乱转,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微微颤抖着,坚定不移地指向护士站侧面,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阴暗潮湿的楼梯口。
那楼梯通往地下。
一股混合着更浓郁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与地下土壤的阴冷气息,正从那个入口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
“在地下……”阿昊看着楼梯口,声音干涩,“通常医院的太平间和……停尸房……都在地下。”
这个词让林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往阿昊身边缩了缩。
初九握紧了罗盘,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的预感没错,这栋建筑的“心脏”或者说“脓疮”,果然隐藏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跟紧,保持警惕。”她没有多余的话,当先走向楼梯口。
楼梯是水泥浇筑的,狭窄而陡峭,扶手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粘腻的不知名污垢。
手电光向下照射,只能照亮眼前几级台阶,更深处是一片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陈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比楼上更加刺鼻。
初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依旧清晰可闻。
腰间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有那微弱的温润感持续传来,像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秦哥紧随其后,手电光牢牢锁定在初九前方和侧面的台阶上,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阿昊和林薇互相搀扶着,跟在最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楼梯并不长,大约下了两段,总共二三十级台阶,便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地下层的入口大厅,比楼上更加破败,地面上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积水,反射着手电光,映出扭曲晃动的倒影。
正前方是一条幽深的主走廊,两侧同样分布着房间,门牌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但隐约能辨认出“器械库”、“药品储藏”、“病理科”等字样。
而罗盘的指针,则死死地指向主走廊的深处。
初九停下脚步,仔细感应着。
这里的阴气极重,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冰冷的雾气缠绕在周身,不断试图侵蚀生人的阳气。
各种混乱、痛苦、绝望的意念碎片充斥在空气中,比楼上更加狂暴和扭曲。
“这里……感觉更不好了。”林薇声音发颤地说,紧紧抓着阿昊的手臂。
阿昊脸色难看:“温度更低了,而且……好像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他四处张望,但除了手电光柱下的破败景象,什么也看不到。
秦哥没有说话,但他的肌肉已经再次绷紧,进入了临战状态。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摩擦声,从前方走廊深处传了过来。
“沙……沙……沙……”
那声音很有规律,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被拖着缓慢移动。
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
所有人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什么声音?”林薇惊恐地压低声音问道。
初九抬手示意他们噤声,紫眸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将罗盘交到左手,右手缓缓地、坚定地握住了别在腰间的铜铃的柄尾。入手冰凉,却仿佛与她体内的灵力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手电光柱努力向前延伸,终于,在光线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形的影子!
它行动极其缓慢、僵硬,双腿似乎无法弯曲,正一点一点地,拖着步子,从前方一个拐角后挪了出来!
它的身体笼罩在浓郁的阴影里,看不清具体样貌,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死亡与怨恨的冰冷气息,让所有人都如坠冰窟!
“尸……尸体?”阿昊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那“人”似乎听到了声音,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吧”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缓缓地、一格一格地,将“头”转向了他们的方向!
手电光下,众人终于看清了它的“脸”——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色,布满暗紫色的尸斑,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嘴角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咧开着,露出暗黄色的牙齿。
它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似乎是病号服的条纹衣服,上面沾满了污秽。
这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一具真正的行尸!
“嗬……”从它咧开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毫无意义的嘶气声。
“后退!”秦哥低吼一声,猛地将初九向后拉了一步,同时自己上前半步,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军用匕首——那是他唯一的物理武器。
但面对这种超自然的存在,匕首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行尸似乎被生人的气息刺激,移动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些,拖着僵硬的步伐,朝着他们直冲过来!
虽然依旧不算快,但那坚定不移的、充满死亡意味的逼近,带来的心理压迫感是无与伦比的!
林薇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尖叫。阿昊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初九的心脏也在狂跳,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普通的物理攻击对这种东西效果甚微,甚至会激怒它。
“老铃铛!”她在心中疾呼。
“哼,区区刚被邪气驱动的尸傀,也敢放肆!”悬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但傲气不减,
“摇铃!用‘镇魂安魄音’!震散它体内那点可怜的怨气支撑!”
初九不再犹豫。她右手紧握三清铃柄尾,将体内恢复不多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同时,手腕猛地一震!
“叮铃铃——叮铃——!”
清脆、悠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和肃穆力量的铃声,骤然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中响起!
与之前那直击灵魂的嗡鸣不同,这次的铃声更加绵长、更加富有变化,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带着净化、安抚、镇压邪祟的力量!
铃声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只行尸!
“嗬……!”
行尸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它那空洞的眼白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和痛苦,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怨气在铃声的冲刷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开始迅速消融、溃散!
它那僵硬的躯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
初九持续摇动着三清铃,铃声不绝于耳。她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刚刚恢复的一丝灵力正在飞速消耗。
但她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不断颤抖、气息迅速衰弱的行尸身上。
终于,在持续了十几秒的铃声洗礼后,那行尸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微弱的“嗬……”声,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噗通”一声,直接栽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彻底不动了。
它身上那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也彻底消失无踪。
铃声停歇。
地下空间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初九身体晃了晃,用握着铜铃的手撑住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摇铃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这一次的消耗,甚至比之前破除血字诅咒时更大。
“结……结束了?”林薇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
阿昊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摄像机也掉在了一边。
秦哥收起匕首,快步走到初九身边,扶住了她:“你怎么样?”
初九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只是抬起眼,望向走廊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黑暗。
一具行尸被解决了,但这地下层,绝不可能只有这一具。
刚才的铃声,恐怕已经惊动了更多沉睡(或者说,被束缚)在此的“东西”。
而悬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她脑中响起:
“节省点力气。这尸傀不过是看门的小角色。真正麻烦的……还在里面。而且,本大人感觉到,这地下……似乎有一个‘阵’。”
“阵?”初九心中一惊。
“一个……以痛苦和死亡为祭品,滋养着某个存在的……养尸聚阴阵。”悬灵的声音冰冷,“我们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