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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1:58:27

精选章节

1.

新帝登基的第三天,一道圣旨送进了我沈府。

我爹,当朝太傅沈从安,大半辈子都用来和还是太子时的萧珏作对。

如今萧珏踩着他父兄的尸骨登上了皇位,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沈家会是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京城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心照不宣的死寂。

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沈家的人头什么时候落地。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一遍遍抚摸着腕上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

那是上一世,萧珏亲手用匕首给我划的。

他说,要让我流干最后一滴血,为他那位被我“害死”的白月光表妹偿命。

地牢阴冷潮湿,我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涣散。

最后一眼,我看到的是他那双淬满了滔天恨意的眸子,英俊的面容因狂怒而扭曲。

他说:“沈妤,黄泉路上,朕也绝不会让你安生。”

我死了。

死在了我二十岁生辰的前一天。

可我没想到,我竟然也重生了。

回到了萧珏登基的这一天。

当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府门外响起时,我正握着一把剪刀,对着镜中自己那张尚还带着少女稚气的脸,思考着是毁了这张脸,还是直接给自己一个了断,哪个能更快地逃离即将到來的宿命。

我爹娘脸色煞白地跪在庭中,我也跟着跪下,麻木地听着那道将决定我们全家生死的圣旨。

然而,宣旨太监念出的内容,让整个沈府,乃至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赐死,没有流放,没有抄家。

圣旨上说,太傅沈从安,乃国之栋梁,加封一等毅勇公,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我爹懵了,我也懵了。

这还没完。

“沈氏长女沈妤,性资敏慧,淑逸闲华,特封为安乐郡主,赐……东海明珠百斛,紫云锦百匹,蜀绣屏风十二架,另,钦天监已择吉日,半月后,迎郡主入宫,册为贵妃。”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恐惧而产生了幻听。

贵妃?

那个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的暴君萧珏,要封我为贵妃?

他疯了?

还是我疯了?

我爹抖着手接过圣旨,几乎站不稳,声音都在发颤:“公公,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小女她……”

那宣旨太监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沈大人,这可是陛下亲下的旨意,天大的荣宠啊!咱家在这儿先给您道喜了,往后,您可就是国丈爷了!”

送走太监,我爹立刻拉着我进了书房,关上门,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此刻写满了惊疑不定。

“妤儿,你跟爹说实话,你和陛下……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渊源?”

我苦笑。

渊源?

当然有。

血海深仇的渊源,算不算?

我摇了摇头,声音干涩:“爹,我不认识他。”

至少这一世,在他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政敌的女儿,一个陌生人。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爹百思不得其解,“他刚坐稳皇位,根基不稳,最该做的就是杀鸡儆猴,拿我们沈家开刀。可他非但没动我们,还……还给你如此封赏,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我爹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分析着种种可能。

“难道……他是想用你来牵制我?把我沈家架在火上烤?”

“可封妃是何等大事?他后宫空悬,第一个迎娶的,竟然是政敌之女?这会让朝堂动荡,人心不稳。为了对付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我爹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我的指尖冰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萧珏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上一世,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我爹削职下狱。

然后,以我爹的性命为要挟,将我召入宫中。

他没有给我任何位份,只是将我囚禁在最偏远的冷宫,日日折磨。

他一边骂我是蛇蝎毒妇,一边用各种手段逼我承认是我害死了他的表妹,那位温柔善良的柔嘉公主。

可我根本没有。

我甚至在柔嘉公主落水时,还曾跳下去救过她。

但他不信。

在他的世界里,我沈妤就是恶毒的代名词。

因为我爹是他的政敌,所以我做的一切,都必然包藏祸心。

那段日子,是我永生永世的噩梦。

而现在,他居然要封我为贵妃?

是了,一定是这样。

他想换一种方式折磨我。

把我捧得高高的,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后宫所有女人的眼中钉,再让我狠狠地摔下来。

他要看的,是我从云端跌落泥潭时,那绝望不甘的模样。

想通了这一点,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个男人,他的恨意,竟然已经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2.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沈府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渐渐被一种虚浮的喜庆所笼罩。

无数的贺礼和拜帖如雪片般飞来,曾经对我们避之不及的各路官员,如今都换上了一副巴结的嘴脸。

我娘拉着我的手,眼圈泛红:“妤儿,娘知道你不愿意,可这是圣旨,我们沈家……抗不了旨啊。”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娘,我明白。”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因为我知道,在萧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上一世我已经试过了。

逃跑,求饶,辩解……换来的,只是他更残忍的报复。

既然躲不过,那就看看他到底想演一出什么样的戏。

入宫那天,仪仗华丽,吹吹打打,绵延十里。

我穿着繁复的妃位礼服,坐在华贵的凤辇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

百姓们跪在道路两旁,高呼“贵妃千岁”。

可我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恐怕和我爹一样——皇帝疯了。

凤辇在承乾宫前停下。

这里是后宫主位才能居住的宫殿,富丽堂皇,甚至比当年皇后的坤宁宫还要气派。

萧珏这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

他把我放在这么一个招恨的位置上,后宫里那些盯着后位望眼欲穿的女人们,会把我撕成碎片。

宫人们恭敬地迎我进去,为首的掌事姑姑姓林,看着约莫四十岁,神情严肃,但举止间透着一股干练。

“奴婢林若,奉陛下之命,掌管承乾宫一应事务。娘娘有任何吩咐,只管交代奴婢便是。”

我打量着她,心里暗自警惕。

这应该就是萧珏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

我淡淡“嗯”了一声,走进了寝殿。

殿内的布置极尽奢华,我甚至在多宝阁上看到了几件前朝失传的孤品。

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还冒着热气,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糖糕。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绝不是巧合。

上一世,在地牢里,我饿得奄奄一息时,曾迷迷糊糊地喊过,想吃一口桂花糖糕。

当时守着我的狱卒,还嘲笑我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吃。

这件事,除了我自己,只有萧珏知道。

他……记得?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他记得。

他不仅仅是想换个法子折磨我那么简单。

他的行为处处透着诡异,这诡异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我无法理解的秘密。

我正在出神,林姑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娘,陛下今夜会过来,您看是现在就开始准备,还是……”

我回过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要来了。

我与他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知道了,准备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铜镜模糊,却依旧能映出我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宫女们为我梳了繁复的发髻,插上了那支陛下“特意”赏赐的、据说是用南海鲛人泪凝结成的珠钗。

真可笑。

他明明最恨我这张脸。

上一世,他说我这张脸充满了算计和恶毒,看一眼都觉得脏了他的眼睛。

“陛下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高亢的唱喏声。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梳子的手,指节根根泛白。

来了。

那个让我午夜梦回都会惊醒的魔鬼,来了。

殿门被推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带着君临天下的压迫感,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强迫自己站起来,按照礼仪,屈膝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

头顶没有传来预想中冰冷或嘲讽的声音。

一片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垂着头,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那双绣着金龙的皂靴,就停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

他在看我。

那道目光,沉重、复杂,带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情绪,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笼罩。

不是恨意。

也不是杀意。

那是什么?

我等了许久,久到我的膝盖都开始发麻,他才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我起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那个动作,微小,却无比清晰。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卷入这诡异的氛围中。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他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声音。

然后,他收回了手,用一种极度沙哑、艰涩的嗓音说道:“起来吧。”

我依言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绕过我,走到桌边坐下,挥了挥手:“都下去。”

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焦着在我的身上,那目光炙热得几乎要将我的后背烧穿。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他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

是会像前世一样,用言语羞辱我?

还是直接动手?

然而,他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过来。”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迟疑着,挪动着僵硬的脚步,走到他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停下。

他看着我,黑沉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良久,他指了指桌上的那盘桂花糖糕,嗓音愈发干哑:“尝尝,御膳房新做的。”

我盯着那盘糕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怎么可能吃得下。

这糕点,只会让我想起地牢里的绝望和饥饿。

见我没动,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无措?

他亲自拿起一块,递到我面前。

“不合胃口?”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讨好?

这个词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暴君萧珏,会讨好谁?

尤其,是讨好我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之女?

我的目光,终于从那块糕点上,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我重生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他。

他还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眉宇间比前世更多了几分深沉的戾气和……疲惫。

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而那双曾经满是暴戾和仇恨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里面没有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悔恨、和……恐惧的情绪。

是的,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我的心,狠狠地一颤。

一个更加荒诞,却似乎能解释一切的念头,在我心中破土而出。

难道……

他也重生了?

3..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我整个心脏。

如果他也是重生的,那么他所有的反常行为,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想换个法子折磨我。

他是在……赎罪?

想到这个词,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一个亲手将我折磨致死的刽子手,他也会有“罪”的概念?

也会想要“赎”?

不,不可能。

也许,这只是他更高明、更恶毒的伪装。

我必须试探他。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块桂花糕,没有接,反而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陛下,您还记得柔嘉公主吗?”

柔嘉公主,是他心头的朱砂痣,也是我前世的催命符。

提到这个名字,萧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和雪一样白。

握着糕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我,眼神里痛苦的神色更浓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这个反应,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前世,他每次提到柔嘉,都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

而现在,他居然是这副样子。

我像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心底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意。

我继续逼近,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臣妾听说,柔嘉公主最是良善,可惜红颜薄命。陛下一定很想念她吧?”

“闭嘴!”

他猛地低吼出声,像是被刺中了最痛的地方。

他手里的那块桂花糕,“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赤红地瞪着我,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却又夹杂着一丝……哀求。

是的,哀求。

他在求我,别再说了。

这个发现,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冷笑一声,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子:“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他看着我,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无力。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

“你……”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是不是……很恨朕?”

我没有回答。

恨?

当然恨。

恨到食其肉,寝其皮。

但他想从我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我偏不如他的意。

我要让他猜,让他日夜揣度我的心思,让他活在永无止境的恐惧和不确定里。

就像前世,他对我做的那样。

“夜深了,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妾想安寝了。”

我下了逐客令。

一个刚入宫的贵妃,在新婚之夜,对皇帝下逐客令。

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罪过。

可萧珏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那背影,竟有几分狼狈和落魄。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林姑姑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惊失色。

“娘娘!”

她扶起我,又看到地上摔碎的糕点和皇帝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担忧。

“娘娘,您……您别跟陛下置气,陛下他……他也是为了您好。”

我闻言,心中冷笑。

为了我好?

把我封为贵妃,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是为了我好?

还是说,这个林姑姑,知道些什么内情?

我决定从她身上打开一个突破口。

我抬起头,露出一副惶恐不安,泫然欲泣的模样:“姑姑,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陛下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生气?”

林姑姑看着我,叹了口气,扶我到床边坐下。

“娘娘,您别怕。陛下的脾气……是有些阴晴不定。但奴婢看得出来,陛下是真心看重您的。”

“看重我?”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姑姑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

“娘娘慎言!”

林姑姑立刻打断我,“沈大人是国之栋梁,不是罪臣。”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娘娘,您有所不知。前几日,御史台的张大人上书,弹劾沈大人结党营私,还说陛下您封妃的决定太过草率,有违祖制。”

我的心一紧。

“然后呢?”

“然后?”

林姑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惧意,“第二天,张大人就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家府里的房梁上。陛下对外宣称是畏罪自杀,可谁都明白,这是陛下在杀鸡儆猴,是做给那些对您,对沈家有非议的人看的。”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张御史我认识,是个出了名的犟骨头,前世也弹劾过我爹,后来被萧珏寻了个错处,全家流放。

没想到这一世,他死得这么快。

萧珏用如此雷霆狠厉的手段,为我,为沈家,扫平障碍?

这已经不是“反常”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打败。

“娘娘,您想想,若非真心看重,陛下何至于为您做到这个地步?”

林姑姑语重心长地说,“您是沈家女,陛下立您为妃,本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他这么做,是在告诉满朝文武,您是他的人,动您,就是动他。”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如果萧珏真的是重生的,他带着前世的记忆,知道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沈家。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弥补。

可是,他的弥补方式,依然充满了暴君的色彩。

霸道,血腥,不容置喙。

他以为他是在保护我,可在我看来,这和前世将我关在地牢里的那个他,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将他的意志,强加于我。

我感到一阵窒息。

无论是恨,还是所谓的“爱”,这个男人,都让我感到恐惧。

4..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被供起来的活菩萨。

萧珏没有再踏入承乾宫半步,但他赏赐的东西,却像流水一样送了进来。

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无一不是天下间最好的。

整个后宫,都知道新晋的沈贵妃圣宠优渥,无人能及。

那些原本准备看我笑话,想给我下马威的妃嫔们,一个个都偃旗息鼓,甚至变着法儿地来我这里套近乎。

其中,最殷勤的,是淑妃,户部尚书的女儿。

她几乎日日都来我宫里请安,送来的东西堆满了我的库房。

“贵妃姐姐,这是江南新进贡的雨前龙井,您尝尝。陛下最是疼爱姐姐,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定是姐姐。”

她笑得一脸讨好,可我从她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

我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只是淡淡地应着。

我知道,这一切的平静,都只是表象。

萧珏用他的雷霆手段,暂时镇住了所有人。

可这就像一个火药桶,他越是护着我,积压的怨气就越多,一旦爆炸,我会粉身碎骨。

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找到证据,证实我的猜测。

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彻底撕开萧珏伪装的契机。

很快,机会来了。

宫中要举办一场马球赛,萧珏下旨,命所有四品以上的妃嫔都要参加。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修剪一盆兰花。

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片最嫩的叶子。

马球。

又是马球。

前世,柔嘉公主,就是在一场马球赛上,坠马落水的。

而我,当时就在她的身边。

所有人都指证,是我惊了她的马。

萧珏也是以此为由,定了我“谋害皇嗣”的罪名。

因为那时的柔嘉公主,已经怀了萧珏的孩子。

虽然,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这件事,是我死后,变成孤魂野鬼飘荡在宫中时,才听到的。

柔嘉公主的贴身侍女,在一次醉酒后,对另一个小太监吐露了真言。

原来,柔嘉公主早就和萧珏的堂弟,贤王萧泽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便设计了那场坠马。

她算准了我心善,会下水救她。

她要用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和一场苦肉计,陷害我,除掉我这个沈家的女儿,从而让她和贤王的孩子,能顺理成章地,变成萧珏的“长子”。

只可惜,她没算到,自己会因为落水受寒,真的小产,还伤了身子,不久后就病死了。

而我,就成了那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这一切,前世的萧珏不知道。

但如果这一世的他,是重生的……

那他,一定知道。

我的心,开始狂跳。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可以重演当年的情景,看他会作何反应。

马球赛那天,天气晴朗。

皇家马场上,彩旗飘扬,人声鼎沸。

萧珏高坐在看台的主位上,一身玄色骑装,衬得他越发英挺逼人。

他的目光,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

那目光里,带着我如今已经能勉强分辨出的,浓重的担忧和紧张。

我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骑装,走到自己的马前。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良驹,温顺又漂亮。

林姑姑跟在我身边,小声地叮嘱:“娘娘,陛下特意为您挑了这匹最温驯的马,您一会儿只管在场上玩玩就行,千万别逞强。”

我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比赛开始。

我并没有像林姑姑嘱咐的那样,只是在旁边看着。

我催动马儿,加入了战局。

我的马术,是爹爹亲手教的,虽算不上顶尖,但也绝不差。

我挥动球杆,精准地击中了一球。

场边传来一阵喝彩。

我能感觉到,看台上的那道视线,骤然收紧。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在场上驰骋。

按照前世的记忆,意外,应该就快要发生了。

果然,当我追着球,跑到一个角落时,旁边淑妃的马,突然像是受了惊一样,嘶鸣着朝我撞了过来。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情景!

只是主角,从柔嘉公主,换成了淑妃。

那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没有躲。

我就是要看看,萧珏会怎么做。

如果他真的重生了,他知道这是个圈套,他会救我。

如果他没有……那正好,我摔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解脱。

就在那匹失控的马即将撞上我的那一刻,一道黑色的闪电,从看台上疾射而下。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离了马背,落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浓郁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汗味,瞬间将我包围。

是萧珏。

他竟然……亲自下场救了我!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皇帝,为了救一个贵妃,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冲进了混乱的马球场!

我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那颗心脏,正如同擂鼓般,疯狂地跳动着。

“沈妤!”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压抑不住的狂怒,“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躲!”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赤红的眼。

“我……”

“你是不是想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臂将我勒得生疼,“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吗!”

他的质问,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尘封的记忆。

前世,柔嘉落水后,他也是这样冲过来,掐着我的脖子,用同样赤红的眼睛瞪着我,嘶吼道:“沈妤!你好恶毒的心!”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表情。

只是质问的内容,截然不同。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这么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萧珏,你早干什么去了?

为什么非要等我死过一次,你才肯相信我?

我的眼泪,似乎让他瞬间慌了神。

他脸上的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失措。

“别哭……”

他笨拙地伸手,想去擦我的眼泪,可指尖刚碰到我的脸颊,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我……我不是在吼你,”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

堂堂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说他害怕?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中,他的脸和前世那个冷酷的暴君,渐渐重叠,又缓缓分开。

我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

他,萧珏。

真的,重生了。

5..

马球赛自然是办不下去了。

萧珏抱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回了看台。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淑妃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不住地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妾的马……臣妾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萧珏的目光,冷得像冰刀子,扫了她一眼。

“拖下去,查。”

只三个字,就宣判了淑妃的死刑。

我知道,无论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完了。

萧珏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可能”伤害到我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他的保护,就是如此的血腥和不讲道理。

回到承乾宫,他遣退了所有人,亲自拿了药箱,要为我处理刚才被缰绳磨破的手腕。

我缩回手,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自己来。”

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殿内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重悲伤。

“妤儿,”他哑着嗓子,叫了我的小名,“你就……这么不愿让朕碰你吗?”

我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恨意,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陛下,”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您是不是,也觉得今天这一幕,很熟悉?”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都在颤抖。

“你……你想起了什么?”

我冷笑一声:“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只是在想,如果今天掉下马的是我,陛下是不是也会像当年对待柔嘉公主那样,认定我是罪魁祸首?”

“不!不会!”

他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里充满了恐慌,“我不会再那么对你了!永远不会了!”

他的反应,正中我的下怀。

我步步紧逼:“‘再’?陛下为什么会用这个‘再’字?难道在陛下眼里,臣妾以前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伤害柔嘉公主的事情吗?”

他在我的逼问下,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痛苦,却又无处可逃。

“我……我没有……”

他徒劳地辩解着。

“没有?”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我换个问法。陛下,您还记得,我手腕上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我伸出右手,将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浅色疤痕,展现在他眼前。

那道疤,是前世的旧伤。

这一世的我,手腕光洁,完好无损。

我这么说,就是在赌。

赌他记得,赌他会因为心虚和愧疚,而自己露出马脚。

果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时,瞳孔骤然紧缩。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没有……这里没有疤……”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我解释。

“怎么会没有呢?”

我轻轻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冰冷和嘲讽,“这可是您亲手划的啊。您说,要让我流干最后一滴血。您忘了?”

“别说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我,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崩溃和绝望。

“求你……别再说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那个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竟然……哭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赢了。

我成功地撕开了他的伪装,把他逼到了绝境。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我只觉得,眼前这个流着泪的男人,陌生得可怕,又熟悉得……让人心痛。

“你……”

他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都……想起来了?”

我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悔恨和痛苦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男人。

他见我不说话,便当我是默认了。

他抓住我肩膀的力道,渐渐松开,转而变成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拥抱。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

“对不起……妤儿……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个无助的孩子。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我瞎了眼……我猪狗不如……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啊……”

他的哭声,压抑而痛苦,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在绝望地哀嚎。

我的身体僵硬,任由他抱着。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地牢的阴冷,匕首的锋利,他淬满恨意的眼神,和我流淌一地的鲜血……

那些我以为自己已经刻入骨髓的恨意,在这一刻,竟然被他滚烫的泪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了。

我该怎么办?

推开他?

咒骂他?

给他一刀,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可是,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竟然……下不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狼狈不堪。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妤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让我补偿你……让我用一辈子来赎罪……”

我看着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萧珏,你知道吗?”

“上一世,我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梅花簪,是你还是太子时,在街上随手买给我的。”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因为父辈的政见而反目。你会在宫墙下,等我偷偷溜出来,带我去吃遍京城的小吃。”

“你说,等我及笄,就求父皇赐婚。”

我说得很慢,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可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疼得更厉害一分。

萧珏的脸色,随着我的话,一寸寸地变得惨白。

他当然记得。

那些曾经的美好,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凌迟着他的心。

“我到死都在想,”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个会在冬夜里,跑遍半个京城,只为给我买一碗热腾腾的元宵的少年,和那个在地牢里,亲手用匕首划破我手腕的暴君,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的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噗通”一声,在我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个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九五之尊的皇帝。

他跪在了我的面前。

“妤儿……”

他仰着头,泪流满面,“两个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被仇恨蒙蔽了眼,才会听信奸人的谗言,才会……才会那么对你……”

“奸人?”

我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是谁?”

他眼中闪过滔天的恨意:“萧泽!”

萧泽。

贤王,萧泽。

他那位看起来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堂弟。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原来是他!

“是他!”

萧珏咬牙切齒地說,“是他伪造了你父亲通敌的信件,是他买通了柔嘉身边的侍女,让她指证是你推柔嘉下水!也是他在我面前,日日夜夜地说你们沈家的坏话,说你接近我,是别有用心!”

“我……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他说的,我都信了。”

“直到你死后……我无意中发现了他和柔嘉的私情,发现了他们所有的阴谋……可是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惩罚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

“我杀了他,杀了所有害过你的人,为你报了仇……然后,我就下来陪你了……”

“我以为,我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妤儿,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保护你,让我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让他全家陪葬!”

他的话,依然充满了暴君式的偏执和疯狂。

可这一次,我却从这疯狂里,听出了一丝绝望的卑微。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萧珏,心中五味杂陈。

真相,终于大白了。

前世的悲剧,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而我和他,都只是这场阴谋里的棋子。

可笑,又可悲。

6..

知道了真相,我并没有感到轻松。

相反,我的心更乱了。

恨萧珏吗?

恨。

他再怎么被蒙蔽,亲手伤害我的人,是他。

可我又该去恨谁?

恨那个罪魁祸首萧泽吗?

可这一世的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在朝堂上颇有贤名的贤王。

我没有任何证据,去指证他前世的罪行。

我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在萧珏面前,扮演着他那个“好弟弟”的角色。

这种感觉,让我快要发疯。

萧珏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从地上站起来,擦干了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狠厉。

“妤儿,你放心。”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他得逞。”

“前世他怎么算计我们的,这一世,我要他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联手复仇吗?

和我的仇人,去报复另一个仇人?

这听起来,何其讽刺。

“我累了。”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你走吧。”

他站在我身后,久久没有动。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炙热的,充满了愧疚和祈求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背上。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殿内,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林姑姑端着早膳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娘娘,您这是……”

我摆了摆手:“我没事。”

我接过她手里的粥,机械地往嘴里送。

食不知味。

从那天起,萧珏没有再强迫我什么。

他依旧没有踏足承乾宫,只是每天派人送来的东西更多了。

除了奇珍异宝,还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一整套据说是前朝大儒孤本的《女诫》和《列女传》。

送书来的小太监说:“陛下说,娘娘闲来无事,可以多看看书,陶冶情操。”

我看着那两本书,差点气笑了。

萧珏这个蠢货。

他是想告诉我,他知道我不是那种恶毒的女人?

还是想提醒我,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妃子?

他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还有一次,他送来了一只通体乌黑的波斯猫,懒洋洋地趴在锦垫上,眼神里透着一股和我如出一辙的生无可恋。

小太监又说:“陛下说,怕娘娘一个人在宫里闷,找个小东西陪您解解闷。”

我看着那只猫,它也看着我。

我们对视了半天,然后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

好吧,这个礼物,我勉强收下了。

我给它取名“煤球”。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我以为,我和萧珏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直到那天,我娘进宫来看我。

她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脸上却带着喜色。

“妤儿啊,多亏了你,咱们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我有些不解:“娘,出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

我娘激动地说,“你爹他……陛下恢复了他太傅的官职,还让他兼管吏部!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的任免升迁,是六部之中,权力最重的一部。

萧珏竟然把我爹,他曾经的头号政敌,放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还有呢,”我娘继续说,“前几日,户部不是查出来一笔亏空吗?好多人都说是你爹在位时留下的烂摊子,参他的折子都快堆满御书房了。结果陛下力排众议,说他相信沈太傅的为人,还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交给了贤王去查。”

我的心,猛地一沉。

“交给萧泽了?”

“是啊!”

我娘一脸庆幸,“都说贤王殿下最是公正严明,由他来查,一定能还你爹一个清白!”

还我爹一个清白?

我差点冷笑出声。

让一只黄鼠狼,去审判一只鸡?

这分明就是把我们沈家,往火坑里推!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萧泽的计策。

他知道萧珏现在信任我爹,不好直接下手。

所以他要用这种方式,先捧杀,再栽赃。

户部的亏空,八成就是他搞的鬼。

等他“查”到最后,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我爹。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萧珏就算再想保我爹,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好一招一石二鸟!

既除掉了我爹这个政敌,又能离间我和萧珏,让他落下一个“为宠妃包庇国丈”的昏君之名。

这个萧泽,果然和前世一样,阴险毒辣!

我不能让他得逞!

送走我娘,我第一次主动走出了承乾宫。

我甚至没有坐轿辇,直接提着裙摆,一路跑向了御书房。

“我要见陛下!”

守门的太监拦住我:“娘娘,陛下正在和贤王殿下议事,您……”

“滚开!”

我一把推开他,直接闯了进去。

御书房里,萧珏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

他身形清瘦,面容俊雅,嘴角总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

正是贤王,萧泽。

他看到我闯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润的模样,对我拱了拱手。

“臣弟见过贵妃娘娘。”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萧珏面前。

萧珏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

“妤儿?你怎么来了?”

他站起身,想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我指着萧泽,看着萧珏,一字一句地问:“你为什么要把户部的案子,交给他去查?”

我的声音,又冷又硬,充满了质问。

萧珏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模样的萧泽,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妤儿,此事说来话长,我们……”

“你现在就告诉我!”

我打断他,“你明明知道他是想害我爹,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是不是……又想看我们沈家家破人亡!”

我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恐慌。

我是真的怕了。

我怕他又变回前世那个愚蠢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萧珏。

我怕这一切,又会重蹈覆辙。

“不是的!”

萧珏急切地解释,“妤儿,你相信我!我这么做,有我的用意!”

“有什么用意?”

我红着眼质问他,“是想引蛇出洞吗?可你有没有想过,蛇还没引出来,我爹可能就已经被他咬死了!”

我的话,让萧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他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萧泽的狠毒。

而一旁的萧泽,终于开口了。

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叹了口气:“皇兄,看来贵妃娘娘对臣弟的误会,很深啊。”

他转向我,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娘娘,我知道,您因为沈太傅的事情,对朝堂上的一些人心存芥蒂。但臣弟对皇兄,对大周的忠心,日月可鉴。户部的案子,臣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沈太傅一个公道。”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如果我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我恐怕真的会信了他。

我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是吗?”

我冷笑一声,“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贤王殿下,最后能查出个什么‘公道’来!”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就走。

“妤儿!”

萧珏在我身后,焦急地喊了一声。

我没有回头。

萧珏,这一次,我不会再把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押在你那愚蠢的计划上了。

既然你不懂得怎么保护我们,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的家人!

7..

从御书房出来,我没有回承乾宫,而是直接去了我爹的书房。

我把我对萧泽的怀疑,以及户部亏空案可能是一个圈套的猜测,都告诉了我爹。

我爹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妤儿,这些……都是你猜的?”

我知道,我的这些话,在任何人听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懂这些朝堂上的阴谋诡计?

我没办法解释我消息的来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是,爹。女儿虽然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贤王他……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爹沉吟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为父在朝为官数十年,确实也觉得贤王此人,深不可测。”

“这件事,我会小心的。”

得到我爹的承诺,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萧泽的手段,阴险毒辣,防不胜防。

光是小心,是没用的。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可是,要怎么出击呢?

我手里,没有任何能扳倒他的证据。

我冥思苦想,突然,前世的一个画面,闪过我的脑海。

我死后,魂魄飘荡在宫中,曾有一次,无意中飘到了贤王府。

我看到萧泽正在书房里,对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喃喃自语。

那画上的女子,不是柔嘉公主,而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眉眼艳丽的舞姬。

我听到萧泽对着画像说:“阿舞,你再等等我。很快,我就会把那个蠢货从皇位上拉下来,为你报仇,为你正名。”

“那个姓沈的女人也死了,她再也不能挡着你了。”

当时我并未在意。

可现在想来,这件事,大有文章!

那个叫“阿舞”的舞姬是谁?

为什么萧泽要为她报仇?

她和我们沈家,又有什么关系?

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爹。

我爹听完,脸色大变。

“阿舞……难道是……含章馆的那个苏舞?”

“爹,你认识她?”

我爹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何止是认识。”

他叹了口气,“十几年前,含章馆是京城最有名的舞坊,而苏舞,就是含章馆的头牌。”

“她不仅舞跳得好,人也生得极美。当时京城里,不知多少王孙公子,为她一掷千金。”

“这其中,就包括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

我心中一动:“先帝?”

“没错。”

我爹点了点头,“先帝对她,一度十分痴迷,甚至想把她接入宫中。但是,遭到了当时所有朝臣的反对,也包括我。”

“我们都认为,一个舞姬,出身卑贱,不配入宫为妃,更会动摇国本。”

“后来,不知为何,那苏舞突然就得了一场急病,死了。”

“先帝为此,还消沉了好一阵子。”

“这件事,因为牵扯到先帝,所以知情人很少。我也是当时身在朝中,才知道这些内情。”

我听着我爹的叙述,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心中形成。

萧泽,是先帝弟弟的儿子,按理说,他和先帝这一脉,关系并不亲近。

可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先帝喜欢的舞姬,而如此仇恨萧珏,仇恨我们沈家?

除非……

“爹,”我看着我爹,一字一句地问,“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苏舞,并没有死?”

我爹愣住了。

“或者说,她当年,和先帝,有了一个孩子?”

我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妤儿,不可胡说!”

他厉声呵斥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恐。

我知道,他也想到了。

如果苏舞当年怀了先帝的孩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只能假死,躲起来偷偷把孩子生下来。

而那个孩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萧泽!

他根本不是什么贤王,他是先帝的私生子!

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

如果这是真的,那萧泽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动机。

他认为,皇位本该是他的。

萧珏,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而我们沈家,是当年阻止他母亲入宫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要报复。

他要毁掉我们所有人!

想通了这一点,我只觉得手脚冰凉,后背发寒。

我面对的,是一个处心积虑了十几二十年,一心只想复仇的疯子!

“爹,”我抓住我爹的手,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必须找到证据!我们必须在他动手之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我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欣慰。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沉声说道:“妤儿,你长大了。”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你安安分分地在宫里待着,剩下的,交给爹。”

我知道,我爹是想保护我。

但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这是我们全家的性命,也是我重活一世,必须要了结的恩怨。

我看着我爹,眼神坚定:“爹,这件事,我们一起。”

8..

我爹最终还是拗不过我。

我们父女俩,开始了一场秘密的调查。

我爹利用他在朝中的人脉,去查当年和苏舞有关的所有旧事。

而我,则利用我身在宫中的便利,开始留意萧泽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萧泽一定会再来找我。

因为在他的剧本里,我应该是那个被萧珏强迫入宫,心怀怨恨的“棋子”。

他一定会来“策反”我。

果然,没过几天,他就来了。

他没有直接来承乾宫,而是让他的王妃,给我下了一张帖子,请我去宫外的寒山寺赏枫。

我接到帖子,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我带上林姑姑和几个宫女,如约而至。

寒山寺的枫叶,开得正盛,漫山遍野,如火如荼。

贤王妃是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女人,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十分亲热。

我们一起在佛前上了香,又在后山的凉亭里坐下喝茶。

聊了一会儿家常,贤王妃突然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和她两个人。

她叹了口气,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贵妃娘娘,有些话,臣妾本不该说。但看着娘娘,臣妾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垂下眼,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娘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她犹豫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说:“娘娘,您……真的甘心吗?”

“甘心就这么被困在宫里,对着一个……一个不爱您的男人,了此残生?”

我心中冷笑。

戏肉来了。

我抬起头,眼圈一红,恰到好处地挤出几滴眼泪。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一个弱女子,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

我这副柔弱无助的样子,显然让贤王妃很满意。

她立刻握住我的手,急切地说:“娘娘,您别这么想!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是啊!”

她凑到我耳边,声音更低了,“娘娘,您可知道,我们王爷,一直对您……对您仰慕有加。”

“他说,像娘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不应该被困在那深宫里,埋没了自己。”

“他说,他愿意……帮您。”

“帮我?”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要怎么帮我?难道他还能带我逃出皇宫不成?”

“逃?”

贤王妃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和……野心。

“娘娘,您把王爷想得太简单了。”

“我们王爷想要的,不是带您逃走。”

“而是要……换一个,能真正懂得珍惜您的人,来坐那个位子。”

她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她是在告诉我,萧泽要造反。

而他,想拉我入伙。

我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她,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贤王妃一点也不怕,她也站了起来,直视着我。

“娘娘,您先别激动。”

“您想想,这对您,对沈家,有什么坏处呢?现在这位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喜怒无常,暴戾成性。您今天能得宠,明天,就可能被打入冷宫。”

“沈家今日能被重用,明日,就可能被满门抄斩。”

“与其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个疯子的喜怒上,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仁厚,更贤明的君主呢?”

“我们王爷承诺,只要您肯帮忙,事成之后,这天下的后位,就是您的。”

皇后的位子。

好大的诱惑。

我看着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谎话。

萧泽想要的皇后,是那个叫苏舞的舞姬的牌位。

而我,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下场只会比前世更惨。

我必须假装被她说动了。

我慢慢地坐了回去,脸上一片挣扎和犹豫。

过了许久,我才抬起头,看着她,颤声问道:“我……我需要做什么?”

贤王妃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9..

从寒山寺回来,我立刻把我与贤王妃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爹。

我爹听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我爹只说了一个字。

“等?”

我不解。

“对,等。”

我爹看着我,眼神睿智而深邃,“现在,我们手里还没有能一击致命的证据。就算我们把萧泽要造反的事情告诉陛下,以萧泽的狡猾,他也一定能把自己摘干净。”

“到时候,打草惊蛇,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假装已经和他们站在了一起,让他们放松警惕。”

“等他们把所有的计划都对我们和盘托出,等我们掌握了他们谋反的铁证,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我爹的计划,虽然冒险,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按照萧泽的“指示”,和萧珏“对着干”。

我开始频繁地和他“吵架”。

有时候,是因为他赏的东西我不喜欢。

有时候,是因为他多看了别的妃子一眼。

有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理由。

我把一个恃宠而骄,无理取闹的贵妃,演绎得淋漓尽致。

承乾宫里,三天两头就能听到我摔东西的声音,和萧珏压抑着怒气的低吼。

“沈妤!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有本事你废了我啊!”

每次吵到最后,都是萧珏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而我,则会在他走后,看着一地狼藉,和守在门口,一脸担忧的林姑姑,疲惫地叹口气。

演戏,真累。

尤其是,对着一个你明知道他是在用生命忍耐你的男人。

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被我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却还是强忍着,一个重字都不肯对我说。

他只是用那种受伤的,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看得我……心里发酸。

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会不会觉得,我真的是在恨他,在报复他?

他会不会,因此而感到绝望?

这个念头,让我有些不安。

我怕我把他推得太远,怕他会放弃。

于是,在一次“大吵”之后,我偷偷让煤球,叼着一张纸条,去了御书房。

纸条上,只画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委屈巴巴地蹲在墙角。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进了我的寝殿。

我没有睁眼,只是感觉到,那个人在我床边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床温暖的,带着龙涎香气息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我的身上。

接着,一个极轻极轻的,带着无限珍视和叹息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桌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是我最喜欢吃的,黑芝麻馅的。

林姑姑说:“娘娘,这是陛下昨晚亲自下厨,为您做的。他守着小火,熬了两个时辰呢。”

我看着那碗元宵,眼眶,突然就红了。

萧珏。

你这个……傻子。

我们的“冷战”,让萧泽对我,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开始通过贤王妃,向我透露他更多的计划。

我知道了他们收买了哪些将领,知道了他们兵器藏匿的地点,甚至知道了他们准备动手的具体日期。

就在下个月,萧珏秋狝的时候。

他们准备在猎场,发动兵变,以“清君侧”的名义,杀了萧珏,然后,拥立萧泽为帝。

而我爹,则会在京城,负责稳住朝局。

拿到这份完整的计划,我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我把所有的信息,都抄录在一张纸上,准备交给我爹。

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我爹,病倒了。

病得很重,卧床不起,昏迷不醒。

太医来看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忧劳成疾,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便束手无策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

怎么会这么巧?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爹病倒了?

我立刻冲回了沈府。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灰败,气息奄奄的父亲,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

是萧泽!

一定是他!

他发现了我爹在暗中调查他,所以,他先下手为强了!

他给我爹下了毒!

一种连太医都查不出来的,慢性的毒药!

他好狠的心!

我趴在我爹床前,哭得肝肠寸断。

我娘抱着我,也是泣不成声。

“妤儿,怎么办啊……你爹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啊……”

我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娘,你别怕。”

“爹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他的!”

我看着我爹苍老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决绝。

萧泽,你以为,斗倒了我爹,这场仗,你就赢了吗?

你错了。

只要我沈妤还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让你得逞!

你欠我们沈家的,欠我的,我要你,拿命来还!

10..

我爹倒下后,沈家群龙无首,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那些原本依附于我们的官员,开始动摇。

而萧泽,则趁此机会,在朝堂上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排挤异己。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来沈府探望过我爹。

当着我的面,他一脸悲痛地握着我爹的手,说:“太傅大人,您一定要好起来啊。大周不能没有您,皇兄也不能没有您啊。”

那虚伪的嘴脸,看得我只想吐。

我真想当场撕烂他的脸。

但我忍住了。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必须冷静。

我爹倒了,现在,能保护沈家,能和萧泽抗衡的,只有我了。

我把那份记录着萧泽谋反计划的密信,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去找萧珏。

我不能再和他演戏了。

我必须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

我们必须联手,才能对付萧泽这个疯子。

我连夜赶回了皇宫,直奔御书房。

这一次,没有人敢拦我。

我推开门的时候,萧珏正对着一堆奏折发呆。

他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憔悴了。

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似乎是想起了我们还在“冷战”。

他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他面前。

然后,当着他的面,我缓缓地,跪了下去。

萧珏大惊失色,立刻冲过来想扶我。

“妤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没有起,只是仰着头,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萧珏,”我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救救我爹。”

他愣住了。

“你爹他……”

“他中毒了!”

我哭着说,“是萧泽干的!他发现我爹在查他,所以他先下手了!”

“萧珏,我爹快不行了……我求求你,救救他……”

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前世,就算是死在地牢里,我都没有求过他一句。

可是现在,为了我爹,我什么都可以放下。

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的恨……

只要能救我爹,我什么都愿意做。

萧珏看着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别怕。”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我慌乱的心,“有我在,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

他捧着我的脸,用指腹,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

“妤儿,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不该用那么蠢的法子,让你去冒险,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

“你……你都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派煤球送来的那张纸条,我看到了。”

“从那天起,我就派了暗卫,二十四小时跟着你。”

“你和贤王妃在寒山寺的对话,我也都知道了。”

我愣住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在演戏,知道我在冒险,知道我受的委屈。

他只是……在陪着我演。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涩,又温暖。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让你亲手去做这些事,你心里的那口气,永远都顺不了。”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妤儿,我知道你恨我。我只希望,为你爹,为沈家报了仇之后,你能……稍微消一点气。”

“我……”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个男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替我想到了。

他用他那笨拙的,霸道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骄傲。

“好了,不哭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我们现在,就去救岳父。”

“然后,我们一起,去收拾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属于暴君的狠厉。

我知道,萧泽的死期,到了。

11..

萧珏的动作很快。

他立刻召集了宫中所有的太医,浩浩荡荡地赶往沈府。

他还从他的私库里,拿出了一颗据说能解百毒的“雪山玉蟾珠”。

那颗珠子,通体晶莹,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萧珏亲自将珠子融在水里,一点点地,喂给我爹服下。

做完这一切,他拉着我走到外间,沉声对我说:“我已经派人,去请鬼谷的孙神医了。他是天下第一神医,只要岳父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能救回来。”

我点了点头,心中稍安。

萧珏又说:“岳父中毒的事,我已经封锁了消息。对外,只宣称是忧劳成疾。”

“萧泽那边,你暂时不要惊动他。我们还要利用他,把他背后所有的人,都一网打尽。”

我看着他,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萧珏,”我说,“秋狝,我们照常进行。”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想……将计就计?”

我点了点头,眼神冰冷:“他不是想在猎场动手吗?那我们就把猎场,变成他的坟场!”

萧珏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心疼。

他知道,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他,被这个该死的世界,逼出来的。

“好。”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守在我爹床前。

有了雪山玉蟾珠的压制,我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虽然还未醒来,但总算是稳住了病情。

而萧珏,则在暗中,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一切。

他以加强京城防卫为由,调动了京郊大营的兵马,悄悄换掉了几个被萧泽收买的将领。

他又派人,秘密控制住了萧泽藏匿兵器的那几个窝点。

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只等着萧泽,自投罗网。

秋狝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作为贵妃,自然要陪驾。

我换上了一身火红的骑装,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了一个极为艳丽的妆容。

镜中的女子,眉眼锋利,红唇似血,再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柔弱。

林姑姑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担忧:“娘娘,您……”

我笑了笑:“姑姑,别怕。今天,是去了结恩怨的日子。”

我们到了猎场。

萧泽果然也来了。

他看到我,还像往常一样,装出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贵妃娘娘,太傅大人的身体,好些了吗?”

“多谢贤王殿下关心。”

我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我爹他,好得很。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哦?”

萧泽有些意外,“太傅大人说什么?”

“我爹说,”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他等着,喝您的庆功酒呢。”

萧泽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我却不再理他,转身,走到了萧珏的身边。

萧珏正在和几个大臣说话,看到我过来,很自然地,就伸手揽住了我的腰。

“怎么了?”

他低声问。

“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今天的太阳,真好。”

是啊,真好。

这么好的天气,最适合,送人上路了。

狩猎开始。

萧珏带着我,骑着马,并肩跑在最前面。

我们没有去追逐那些兔子和鹿。

我们径直,跑向了猎场深处的一片密林。

我知道,那里,就是萧泽埋伏兵马的地方。

我们刚一进林子,周围,就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

无数身穿黑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禁军副统领,李将军。

我知道他,他是萧泽最信任的心腹。

李将军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陛下,贵妃娘娘,别来无恙啊。”

萧珏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还笑了一下。

“李将军,你这是……想请朕喝茶吗?”

“喝茶?”

李将军大笑起来,“陛下,您恐怕是没机会喝茶了。末将今天,是奉了贤王殿下的命令,来送您……上路的!”

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刀。

“给我上!杀了他们!”

那些士兵,如狼似虎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而萧珏,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别怕。”

他说。

然后,他抬起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就在那一瞬间,林子里,突然响起了无数的破空之声!

无数支利箭,从我们头顶的树上,从我们身后的草丛里,铺天盖地地,射了出来!

那些冲上来的黑甲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纷纷中箭倒地,发出一片惨叫。

李将军惊呆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看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穿着御林军服饰的弓箭手。

“怎么可能……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将军,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了萧珏面前,单膝跪地。

“陛下,御林军统领赵毅,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萧珏翻身下马,扶起了他。

“赵将军辛苦了。”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面如死灰的李将军,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残忍。

“李将军,现在,你还觉得,朕没机会喝茶了吗?”

李将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贤王……是贤王逼我的!”

“晚了。”

萧珏只说了两个字。

然后,他从赵毅手里,拿过一把弓。

弯弓,搭箭。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

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穿了李将军的喉咙。

他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不甘地倒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我没有吐。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男人。

这才是真正的他。

那个高高在上的,暴君。

他杀完了人,转过头,看向我。

那双沾染了血腥的眸子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又变回了那种,小心翼翼的,温柔的眼神。

他朝我伸出手。

“妤儿,过来。”

“我们该去,见见今天的主角了。”

12..

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萧泽正站在那里,一脸焦急地等待着。

他看到我们安然无恙地回来,身后还跟着大批的御林军,和被捆绑起来的叛军,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萧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皇弟,等急了吧?”

萧泽看着他,嘴唇都在发抖,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皇兄……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臣弟……不明白……”

“不明白?”

萧珏笑了,“那朕就让你,看个明白。”

他拍了拍手。

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被堵住了嘴,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人,走了上来。

那是贤王妃。

她看到萧泽,拼命地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泽的脸色,彻底失去了血色。

“还不明白?”

萧珏继续说,“那朕再让你,见一个人。”

他又拍了拍手。

一个穿着太监服饰,低着头的人,从御林军身后,走了出来。

他走到萧泽面前,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清那张脸,萧泽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不稳。

“你……你不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个人,是前世柔嘉公主身边,那个在醉酒后,吐露了真相的贴身侍女。

只不过,这一世,她被萧珏提前找到了,并且,换了一副男装,一直藏在宫里。

她看着萧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王爷,您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当年,您让我给公主下药,又让我去指证沈贵妃。事成之后,您却派人杀我灭口。幸好我命大,被人救了,才苟活到今天!”

“今天,我就要当着陛下的面,揭穿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伪君子!”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萧泽。

而萧泽,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指着萧珏,面目狰狞地嘶吼道:“萧珏!你这个窃国贼!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

“这个皇位,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是你爹!是你那个昏君爹!他抢走了我娘!也抢走了我的皇位!”

“还有你们!”

他转过头,怨毒地瞪着我,“你们沈家!当年就是你们,带头反对我娘入宫!要不是你们,我娘怎么会死!我怎么会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我就是要毁了你们!我要让你们,都给我娘陪葬!”

他状若疯魔,把自己所有的身世,所有的阴谋,都吼了出来。

到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萧珏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同为棋子的悲哀。

“把他,带下去。”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侍卫们上前,押住了还在疯狂叫嚣的萧泽。

萧泽被拖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死死地瞪着我。

“沈妤!你别得意!”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是在赎罪!他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他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跟他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会跟我一个下场!”

他的声音,像一道恶毒的诅咒,久久地,回荡在猎场的上空。

我看着他被拖走,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是萧珏。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而温柔。

“别听他胡说。”

“妤儿,我爱你。”

“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赎罪。”

“从前世,到今生,我爱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

“只是以前,我太蠢了,没有发现而已。”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眸子,眼眶,不知不觉,又湿润了。

结局.

萧泽谋反的案子,震惊了整个朝野。

所有牵涉其中的官员,都被萧珏用雷霆手段,一一清除。

朝堂上下,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大换血。

而我爹,在孙神医的精心调理下,也终于醒了过来。

他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沈家,也因为在这场风波中,“坚定地”站在了皇帝一边,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宠。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而我,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我和萧珏的未来。

我没有答应他要立我为后的请求。

我说,我想先静一静。

他没有逼我,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等你。”

然后,他就真的,给了我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他依然住在御书房,每天处理完政事,就会来承乾宫,陪我坐一会儿。

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煤球打盹。

有时候,他会给我念书听,声音低沉而温柔。

有时候,他会笨手笨脚地,学着给我做我喜欢吃的糕点,结果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面粉,狼狈不堪。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总是会忍不住笑出声。

而他,看到我笑,就会露出那种,心满意足的,傻傻的笑容。

我心里的那块坚冰,就在他这一点一滴的,笨拙的温柔里,慢慢地,融化了。

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恨他了。

我甚至,开始期待,每天看到他。

我开始,会因为他皱眉而担心,会因为他开心而开心。

我知道,我完了。

我又一次,栽在了这个叫萧珏的男人手里。

但这一次,我心甘情愿。

这天晚上,他又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妤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献宝似的,打开食盒。

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我……我又学着做了一次。”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次,应该……不会太难吃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期盼和紧张,突然就笑了。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碗元宵。

然后,我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个傻子。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萧珏,”我说,“元宵,我很喜欢。”

“还有,我爹说,让我转告你。我俩的婚事,他准了。”

“不过他说,聘礼不能少。要你用这万里江山,和一生一世的爱,来换。”

我看到,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一把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好。”

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都给你。”

“我的江山,我的性命,我的一切,全都给你。”

“妤儿,我爱你。”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闭上了眼睛。

前世的恩怨,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而现在,梦醒了。

天,也亮了。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那些伤疤,或许永远都不会消失。

但没关系。

因为我知道,从今往后,会有那么一个人,陪着我,一起走下去。

他会用他的一生,来治愈我,温暖我。

而我,也会试着,放下过去,拥抱未来。

拥抱这个,失而复得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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