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紫藤誓约
暮春的风裹着紫藤甜香,在丞相府的后花园里萦绕。云歌踮起脚尖,雪白的绣鞋踩在青石凳上,试图够到最高处那串缀满花苞的藤蔓。她的鬓边斜簪着一支木簪,缠着褪色的红丝线,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小心!”一道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云歌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却落入一个带着淡淡硝烟气息的怀抱。秦骄阳的银甲还泛着冷光,显然刚从校场回来,他的手臂稳稳环住云歌的腰,“再摔一次,当心我用红绳把你拴在紫藤架上。”
云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她挣扎着转过身,却撞进少年清亮的眼眸里。秦骄阳弯腰拾起那支掉落的木簪,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垂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最珍贵的宝物。远处传来丞相府仆人的呼唤声,惊得云歌像受惊的雀儿般逃开,绣鞋踏碎满地花影,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
秦骄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他将木簪小心地收入怀中,目光落在满架盛开的紫藤花上。那年他十六,云歌十四,两个少年少女的身影常常在这紫藤架下追逐玩闹。
“等我挣了军功,便用十里红妆娶你。”秦骄阳的声音穿透暮色,惊起满架栖鸦。躲在月洞门后的云歌,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紫藤花簇里,心脏跳动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长安城的月光温柔地洒下,将少年少女的誓言裹在其中,那一刻,仿佛时间都能静止。
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三日后的深夜,祠堂里的烛火摇曳不定,香灰簌簌落在父亲佝偻的脊背上。“淮王殿下求娶,这是云家的造化。”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叹息,“秦将军不过是个庶出子,如今虽在军中崭露头角,但如何护得住云家满门?”
云歌跪在冰冷的青砖上,望着供桌上母亲的牌位,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突然想起前日秦骄阳偷偷塞给她的糖渍梅子,酸甜滋味还残留在齿间,此刻却化作满心苦涩。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混着远处传来的马嘶声——那是秦骄阳得知消息后,骑马离去的声音。那声音穿透雨幕,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也带走了云歌所有的期待。
云歌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妆奁,取出秦骄阳送的那支木簪。红丝线已经有些松散,但她依然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云歌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直到晨光刺破云层。
2 红妆错嫁
接下来的日子里,丞相府上下都在为婚事忙碌。云歌如同木偶一般,任由丫鬟们为她梳妆打扮,试穿嫁衣。她常常站在窗前,望着秦府的方向出神,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婚那日,长安城张灯结彩。云歌穿着火红的嫁衣,头戴凤冠,坐在花轿中。透过花轿的缝隙,她看见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听说新娘子是丞相府的嫡女,长得可漂亮了。”“淮王殿下真是好福气啊。”这些声音传入耳中,却激不起云歌一丝波澜。
当花轿停在淮王府门口,云歌被人扶下花轿。她隔着盖头,望见罗彦安玄色蟒纹靴停在面前。本该是凤冠霞帔嫁给心爱之人的她,终究成了他人新妇。红烛摇曳间,云歌想起三个月前秦骄阳出征那日,自己偷偷爬上城墙。少年将军的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勒马回望,隔着重重人群与她对视。那一刻,云歌几乎要冲下城墙,却见罗彦安的马车停在身后,帘子掀开,露出一双含着笑的桃花眼。
“云歌,你比传闻中更美。”罗彦安挑起她的盖头,指尖在她脸颊上流连。云歌望着铜镜里交颈的喜烛,将秦骄阳送的木簪藏进妆奁最底层,心中默默告别那段年少的爱恋。而此时的秦骄阳,正骑着马,在倾盆大雨中奔向边疆,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只是那紧握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红烛在新房中摇曳,洒下暖黄的光晕,却驱不散云歌心中的寒意。罗彦安挑起她的盖头后,便命人摆上酒菜,拉着云歌一同饮酒。他的目光在云歌身上游移,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云歌,你比传闻中更美。”
云歌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端起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她望着铜镜里交颈的喜烛,想起与秦骄阳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秦骄阳也曾这般温柔地看着她,说要给她十里红妆,可如今,她却成了别人的新娘。
罗彦安似乎并未察觉到云歌的异样,自顾自地喝着酒,言语间尽是对云歌美貌的夸赞。酒过三巡,他的眼神变得愈发迷离,伸手想要搂住云歌的肩膀。云歌下意识地躲开,罗彦安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嫌弃本王?”罗彦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云歌连忙摇头,“殿下误会了,妾身只是有些紧张。”
罗彦安冷哼一声,不再强求,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不一会儿,他便醉倒在桌前,鼾声渐起。云歌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罗彦安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王府的夜格外漫长,更楼声“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在数着云歌的寂寞。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取出秦骄阳送的那支木簪,紧紧握在手中。木簪上的红丝线已经褪色,却依然缠绕得紧紧的,正如她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感情。
婚后第三日,云歌正在梳妆,罗彦安走了进来,随手将一支翡翠步摇放在梳妆台上,漫不经心地说:“西街柳巷新来的舞姬,舞姿倒是别致,本王赏了她这支步摇,她非说要转送给你。”
云歌看着那支璀璨夺目的翡翠步摇,心如刀绞。铜镜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妆奁里那支褪色的木簪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她强装镇定,“多谢殿下,只是这等贵重之物,妾身怕是受不起。”
罗彦安摆摆手,“不过是个玩意儿,你喜欢便留着。”说完,便转身离去。
此后的日子,云歌常在晨昏定省时看见罗彦安搂着不同女子进出王府。每当夜幕降临,她便独自坐在庭院中,对着满院凋零的海棠枯坐。秋雨浸透窗纸的深夜,她数着罗彦安归来的脚步声,从一更等到五更。有时等到的是罗彦安带着酒气的呵斥,有时则是无尽的寂静。
春桃看着日渐憔悴的云歌,心疼不已,“小姐,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
“别说了。”云歌打断春桃的话,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她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她无处可逃,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3 毒计深宫
一日,云歌在花园中散步,无意间听到几个丫鬟的议论。“听说王爷又新纳了一位美人,那模样,比王妃还要标致几分。”“可不是嘛,自从王妃嫁过来,王爷就没正眼瞧过她几回。”
云歌的脚步顿了顿,心中一阵刺痛。她转身回到房间,将自己锁在屋内,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想起秦骄阳,想起他的誓言,心中满是悔恨和不甘。如果当初她能勇敢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深夜,云歌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与秦骄阳的过往。突然,她坐起身,眼神变得坚定。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她便不再坐以待毙,她要为自己而活。
深秋雨夜,细密的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地织在天地间,打在王府的青瓦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云歌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砖上,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缓缓移动,抄写着佛经。烛光摇曳,将她单薄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春桃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进祠堂。当她看到云歌手帕上的点点血迹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王妃何苦……”丫鬟红着眼眶,声音哽咽,“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奴心疼啊!”
云歌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接过药碗:“我没事,不过是受了些风寒,不碍事的。”她的声音虚弱而平静,仿佛这咳血的不是自己。然而,窗外突然传来罗彦安的笑声,混着女子娇嗔的声音,顺着雨幕飘进祠堂,刺痛着云歌的耳膜。
云歌握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目光落在碗里翻涌的热气上。她的指尖抚过藏在袖中的瓷瓶,那是她费尽心机从太医院偷来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却能在日积月累中耗尽人的生机。
这已经是她第三十七次在罗彦安的补药里掺入药粉。看着他日渐苍白的脸色,云歌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年前的画面:秦骄阳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眼神坚定如铁,银枪挑开乌云,带着将士们冲向敌阵。而如今,那个说要用十里红妆娶她的人,正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浴血奋战,生死未卜;而眼前这个负心汉,却在温柔乡里夜夜笙歌。
罗彦安的身体每况愈下,却依旧不知收敛。某个狂风呼啸的冬夜,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罗彦安咳着血,却还要去宠妾院中。云歌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廊下悬挂的冰棱融成一片,寒意顺着她的脊梁骨往上爬。
春桃跟在云歌身后,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劝道:“小姐,收手吧,万一被发现……”
云歌望着掌心的药瓶,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这是他欠我的。他既无情,就休怪我无义。”她的眼神冰冷如霜,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
4 权谋太后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彦安的病情愈发严重。府中的下人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王爷是被女色掏空了身子。云歌表面上不动声色,每日依旧按时去给罗彦安请安,为他煎药,可谁也不知道,那一碗碗汤药里,藏着她多少的怨恨和不甘。
终于,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罗彦安陷入了昏迷。府中上下乱作一团,大夫们进进出出,却都束手无策。云歌站在罗彦安的房门外,听着屋内传来的哭喊声和慌乱的脚步声,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她知道,这一天终究来了。
罗彦安在昏迷中挣扎了一夜,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当春桃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云歌这个消息时,云歌正在佛堂抄经。她手中的笔顿了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宛如一朵不祥的花。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整理好衣衫,向着罗彦安的房间走去。
看着罗彦安冰冷的尸体,云歌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她知道,自己的复仇之路终于走完了这一步,但她的人生,却早已千疮百孔。守孝三年的日子即将开始,而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她不知道自己还会经历些什么,又是否能等到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归来。
罗彦安离世后,云歌身着素白孝服,面无表情地跪坐在灵堂之中。府中的下人来来往往,皆是神色匆匆,唯有她宛如一尊石像,任凭时间流逝,也无法在她脸上掀起一丝波澜。守孝的三年时光,对旁人而言或许漫长难熬,可对云歌来说,不过是又一段在孤寂中沉浮的岁月。
这三年里,云歌并非一味枯守在王府的一方天地。她深知,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中,唯有紧握权力,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于是,每当夜幕降临,整个王府陷入沉睡之时,她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摇曳的烛光下,她与被淮王生前打压的旧臣们秘密书信往来,仔细收集着罗彦安生前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证据。那些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条条罪证,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云歌对过往屈辱的无声控诉。
春桃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姐,在这深宅大院的磨砺下,眉眼间渐渐染上了冷冽的锋芒,心中满是心疼与担忧。“小姐,这些事情太过危险,您何必……”
云歌放下手中的密信,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春桃,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云歌了。我要让那些曾经欺辱我的人,都付出代价。”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这三年里,云歌也时刻关注着秦骄阳的动向。每当她登上王府最高的望星楼,看着秦骄阳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城,扬起漫天尘土;又看着他们凯旋而归时,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染红半边天,心中总是五味杂陈。她既为秦骄阳的战功赫赫感到骄傲,又为两人如今形同陌路的处境感到心酸。
终于,三年期满,长安城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云歌站在丞相府旧居的绣楼上,望着十里长街的红绸翻飞,宛如一片红色的海洋。街道上,秦骄阳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挺拔如松,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他身后的花轿上,金铃叮咚作响,轿中的女子正是户部侍郎之女柳氏,此刻正探出头来,笑靥如花地与秦骄阳说着什么。
“大将军与柳小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身旁的丫鬟一脸羡慕地说道。
云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转身时,她不小心撞倒了妆奁,秦骄阳送的那支木簪滚落在地。她望着那支斑驳的木簪,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想起曾经他温柔地为她簪花的模样,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如今木簪上的红丝线早已褪色,就像他们的感情,在岁月的无情冲刷下,慢慢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她弯腰拾起木簪,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一刻,云歌暗暗发誓,她要彻底放下过去,为自己而活。而此时,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新帝登基的消息传来,云歌因曾是淮王妃的身份,被召入宫中,成为辅佐幼帝的太后,开始了她在深宫之中,与各方势力周旋,执掌天下权柄的全新人生篇章。
5 朝堂暗涌
宫墙高耸入云,梧桐叶铺满汉白玉阶,云歌踩着满地碎金踏入椒房殿。垂落的明黄珠帘后,幼帝尚显稚嫩的面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当礼部官员将太后印玺捧到她面前时,冰凉的螭纹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间竟与当年秦骄阳塞给她的玉佩触感重叠。
“太后娘娘,御史台弹劾您垂帘干政。”贴身女官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云歌望着奏疏上“牝鸡司晨”的刺眼字样,指尖划过“秦骄阳”三字——原来他竟也在赞同撤帘的联名奏章之列。檀木炭盆中腾起的热浪扑在脸上,她将奏书掷入火中,看那些墨迹在烈焰中蜷曲成灰。
深夜的御书房,月光透过窗棂在舆图上切割出明暗交界。云歌展开暗卫送来的密报,瞳孔猛地收缩——柳氏之父户部侍郎,竟在漕运税银上动手脚。她提笔疾书,朱砂笔尖在宣纸上洇出惊心动魄的红,“着秦骄阳即刻彻查此案”的诏令墨迹未干,便有宫人来报:“大将军求见。”
珠帘轻响,玄色蟒纹官服扫过门槛。秦骄阳的银甲已换成朝服,腰间却仍系着她年少时绣的箭囊。“太后此举,是要陷末将于两难?”他的声音混着龙涎香飘来,却再无半分温度,“柳侍郎乃末将岳父,若秉公处置,难免落人口实。”
云歌掀起珠帘,凤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流淌如血。她逼近他时,发间东珠扫过他的下颌:“秦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在边疆断粮三月,是谁顶着满朝反对,将二十万石粮草星夜驰援?”见他神色微变,又冷笑,“如今不过是查个案子,就怕落人口实?”
秦骄阳后退半步,铠甲碰撞发出轻响:“末将只知律法如山。”
云歌望着秦骄阳袖中若隐若现的红绳,心口猛地一抽。那抹熟悉的艳色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她尘封已久的心底。曾经,那红绳系在他亲手为她制作的木簪上,承载着年少时最纯真的誓言与爱恋。如今,这红绳却出现在他袖中,不知又系着怎样的情愫。
“秦将军请回吧。”云歌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既知律法如山,便按律办事。若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又如何担得起大将军的名号。”
秦骄阳站在原地,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云歌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他抱拳行礼,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渐行渐远。
待他离开后,云歌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庞。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想起与秦骄阳在紫藤架下的欢笑,想起他出征前对她许下的十里红妆的承诺,更想起他大婚那日,怀中搂着别的女子的模样。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滑落,滴在华美的凤袍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春桃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见云歌这般模样,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抱住她:“娘娘,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云歌靠在春桃肩上,哽咽着说:“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没过几日,柳氏突然求见。云歌坐在慈宁宫的主位上,看着柳氏身着华服,莲步轻移地走进来,小腹微微隆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柳氏行礼,声音温婉动听。
云歌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柳夫人这是有喜了,恭喜。”
柳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很快化作担忧:“臣妾此次前来,是为家父之事。臣妾相信家父绝无贪污之理,还望太后娘娘能网开一面,不要为难将军。”
云歌轻笑一声,语气似有若无地带着嘲讽:“柳夫人这话说得有趣,本宫不过是让秦将军秉公办案,何来为难之说?况且,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大将军的岳父,若犯了罪,也不能姑息。”
柳氏脸色一白,咬了咬嘴唇:“太后娘娘就这么狠心?将军这些年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难道就不能看在将军的面子上……”
“住口!”云歌猛地拍案而起,惊得柳氏浑身一颤,“秦将军的功劳,朝廷自会嘉奖。但这与柳侍郎的案子毫无关联。柳夫人若再敢在此胡搅蛮缠,休怪本宫不客气。”
柳氏吓得连忙跪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臣妾不敢了,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云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起来吧,回去告诉秦将军,尽快将案子查清。若有任何包庇之举,本宫定不轻饶。”
柳氏唯唯诺诺地退下后,云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这一场风波,不过是刚刚开始。秦骄阳与柳家的关系,注定会成为她掌权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而她与秦骄阳之间,也早已回不到过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云歌一边关注着秦骄阳查案的进展,一边在朝堂上与那些反对她垂帘听政的大臣们周旋。她扶持心腹入主六部,安插眼线在各个重要职位,一步一步巩固着自己的权力。
而秦骄阳,似乎也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除了必要的公务汇报,他再也没有单独见过云歌。但云歌知道,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藏着他们的过去。
某个深夜,云歌批改完奏折,站在窗前望着漫天星辰。寒风呼啸而过,吹起她的发丝。她想起秦骄阳曾经说过,要带她去看塞外的雪,去看最璀璨的星空。如今,雪依旧会落,星空依旧璀璨,只是身边的人,早已换了模样。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歌点点头,却没有动。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难险阻。但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弱女子,她要在这权力的旋涡中站稳脚跟,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前方荆棘丛生,她也绝不回头。
漕运税银案的风波尚未平息,朝堂上又掀起了新的暗涌。以右相为首的老臣们,借着幼帝日渐年长的由头,再次联名上奏,要求太后撤帘归政,还政于君。
奏折如雪片般飞至云歌案前。她翻阅着这些言辞犀利的奏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右相这些人,表面上是为了幼帝着想,实则不过是想夺回被她分走的权力罢了。
“传秦骄阳进宫。”云歌将奏折重重地摔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她需要秦骄阳的支持。虽然两人之间有着复杂的情感纠葛,但她相信,以秦骄阳的忠君爱国之心,不会坐视国家陷入动荡。
当秦骄阳踏入御书房时,正撞见云歌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她的神色冷峻,凤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与记忆中那个在紫藤花下巧笑嫣然的少女判若两人。
“太后召见末将,所为何事?”秦骄阳抱拳行礼,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云歌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云歌起身,绕着他缓缓踱步,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秦将军可知,如今朝堂上暗流涌动,有人想将本宫拉下马,还政于幼帝。”她突然停住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
秦骄阳迎上她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曾经,他多想护她一世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如今,他们却站在了这样的立场上。他定了定神,沉声道:“太后垂帘听政以来,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满朝文武有目共睹。末将以为,太后只需按自己的心意行事,若有人胆敢犯上作乱,末将愿为太后扫除一切障碍。”
云歌挑眉,似笑非笑:“哦?将军这话,可当真?不怕得罪右相那帮老臣?”
“末将只知忠于陛下,忠于朝廷。”秦骄阳语气坚定,“右相等人若有不轨之心,末将绝不会坐视不管。”
云歌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很好。漕运税银案,希望将军能尽快查明真相。至于朝堂上的这些事,本宫自有安排。将军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秦骄阳领命离去后,云歌揉了揉眉心。她知道,秦骄阳虽然表明了立场,但他与柳家的关系始终是个隐患。她必须想办法,将这个隐患彻底消除。
与此同时,柳氏在得知秦骄阳支持云歌后,心急如焚。她再次来到慈宁宫,这次,她没有了上次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怒与不甘。
“太后娘娘为何要为难将军?”柳氏一进门,便质问起来,“将军一心为国,您却处处针对他,到底是何居心?”
云歌不怒反笑:“柳夫人这话说得可笑。本宫何时针对过秦将军?他若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本宫?倒是柳夫人,劝劝你父亲,趁早认罪伏法,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不可能!”柳氏尖叫道,“我父亲绝不会做出贪污之事,这一切都是您的阴谋,您就是想借此机会打压我们柳家,打压将军!”
云歌眼神一冷:“放肆!在本宫面前,还轮不到你撒野。来人,将柳夫人请出去!”
柳氏被宫人强行拖走,她的叫骂声渐渐远去。云歌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天下,她都不能输。
6 边疆烽火
秦骄阳亲自督办漕运税银案,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柳侍郎。账本上的漏洞、相关人员的证词,无一不证明了柳侍郎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罪行。
柳氏得知消息后,彻底慌了神。她整日以泪洗面,在将军府中哭闹,求秦骄阳救救她的父亲。秦骄阳看着妻子憔悴的模样,心中也满是纠结。一边是国法,一边是亲情,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将军,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柳氏抓着秦骄阳的衣袖,泣不成声,“我父亲他……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您相信我!”
秦骄阳叹了口气,轻轻推开她的手:“证据确凿,我也无能为力。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就该接受律法的制裁。”
“你……你好狠的心!”柳氏绝望地看着他,“我父亲对你那么好,你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柳家吗?”
秦骄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中如同被万箭穿心。他转身离去,不敢再看柳氏那充满怨恨的眼神。
而此时的云歌,密切关注着案件的进展。当她拿到秦骄阳呈上来的结案奏折时,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为铲除了柳家这个隐患而感到欣慰,又为秦骄阳的处境感到一丝担忧。
“太后娘娘,柳侍郎已被打入大牢,只等陛下下旨问斩。”女官汇报道。
云歌点点头,目光落在奏折上秦骄阳的名字上,久久没有移开。她知道,经此一事,秦骄阳与柳氏之间的关系恐怕也难以修复了。
果然,没过几日,宫中便传来消息,秦骄阳与柳氏和离了。云歌站在未央宫的露台上,望着远处的将军府,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曾经,她多么希望能与秦骄阳相守一生,可如今,他们却越走越远。
“娘娘,您在想什么?”春桃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歌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感慨命运弄人。”她转身走进宫殿,“准备笔墨,本宫要去见陛下。”
在云歌的辅佐下,幼帝逐渐展现出治国的才能。他开始亲政,处理政务井井有条。而云歌,也慢慢将权力交还,退居慈宁宫。
然而,就在一切都看似步入正轨时,边疆突发战事。敌国大军压境,形势危急。秦骄阳再次披挂上阵,率军出征。
云歌得知消息后,心中隐隐不安。她站在城墙上,望着秦骄阳的军队浩浩荡荡地离去,心中默默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秦骄阳,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云歌轻声呢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知道,无论他们之间有过多少恩怨,在她的心底,始终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了这个曾经许诺要给她十里红妆的男人。而这一战,又将给他们的命运带来怎样的转折,云歌不敢去想,却又无法不想。
边疆的风沙裹挟着硝烟,将秦骄阳的银甲染成暗褐色。他手持长枪,在战场上厮杀,眼前却总浮现出云歌在未央宫露台上的身影。箭雨袭来时,他下意识地护住胸口——那里贴着一块破碎的玉佩,正是当年云歌贴身佩戴的那半块。
“报——太后懿旨到!”传令兵的声音穿透喊杀声。秦骄阳浑身浴血地跪在沙地上,看着宫中老太监展开明黄圣旨。“着秦骄阳部固守雁门关,三日后粮草即至。”字句间虽无温度,末尾却多了一行小字:“箭矢不足,可用火油御敌。”那熟悉的字迹让他喉头发紧,这是云歌在教他兵法时最常用的计策。
深夜营帐中,秦骄阳对着孤灯,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那是云歌偷偷画的皇宫布防图,边角处还留着她不小心滴落的墨迹。如今她高居太后之位,可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在紫藤架下等他归来的少女。
而此时的云歌,在宫中日夜不眠地调配粮草。她盯着舆图上的雁门关,手指反复摩挲着标记的位置。“春桃,去把户部尚书叫来。”她声音沙哑,眼底布满血丝,“就说若前线断粮,本宫拿他是问。”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她却浑然不觉,只想着秦骄阳是否有避雨之处。
柳氏在和离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她派人送来一封信,言辞恳切地求云歌救救柳侍郎。云歌捏着信纸,冷笑出声:“告诉柳小姐,国法面前,谁也救不了。”可当信纸投入火盆的瞬间,她想起柳氏怀孕时那幸福的模样,心中竟闪过一丝不忍。
边疆战事胶着,云歌收到秦骄阳的密信,信中说敌军有内应,恐是朝中之人。她立刻召集群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有人吃里扒外,通敌叛国,本宫定要将其揪出!”右相的眼神躲闪,让她心中起疑,暗中命人彻查。
终于,捷报传来,秦骄阳大败敌军。云歌站在城墙上,看着凯旋的军队。秦骄阳骑着马,遥遥望见城楼上的她,手中缰绳微微收紧。两人隔着千军万马对视,时光仿佛回到了那年她出嫁,他出征,在城墙上的最后一眼。
庆功宴上,秦骄阳跪在云歌面前:“末将幸不辱命。”云歌赐酒时,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酒杯,那一瞬间的温度,让两人都微微一颤。柳氏的父亲终究被问斩,秦骄阳没有求情,可云歌知道,他心里定是不好受。
夜深人静,云歌独自来到御花园。紫藤花早已凋零,可她仍能想起年少时的誓言。秦骄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阿歌,这些年,你过得可好?”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云歌的泪水夺眶而出。可她很快擦干眼泪,转身时又恢复了太后的威仪:“大将军醉了,来人,送将军回府。”
7 紫藤遗梦
秦骄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的鸿沟,更是无数无法言说的过往。而云歌回到寝宫,看着妆奁中那支木簪,泣不成声。有些爱,错过了就是一生,可那份思念,却永远无法消散。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幼帝已能独当一面。云歌将权力尽数交还,独居慈宁宫,每日与花草相伴。庭院中的紫藤树,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年年花开如瀑,却再无人与她共赏。
秦骄阳依旧驻守边疆,偶尔传来的战报上,他的名字总是伴随着捷报传来。云歌看着那些文字,嘴角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可笑容很快又会消失,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云歌取出珍藏多年的画卷。那是她与秦骄阳年少时的画像,画中两人并肩坐在紫藤架下,笑容灿烂。她凝视着画中少年少女的容颜,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她将画卷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被火焰吞噬。火光映照着她平静的脸庞,仿佛烧掉的不仅是画卷,还有她半生的执念。
最后的最后,在一个春日清晨,云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木簪和玉佩,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那年的紫藤开得格外盛,满院花香中,仿佛又响起了少年的誓言:“等我挣了军功,便用十里红妆娶你。”
长安城的风依旧吹着,吹过宫墙,吹过紫藤架,吹过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故事。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叫云歌的女子,用半生的寂寞,换来了一世的荣华;也有人记得,有个叫秦骄阳的将军,用一生的征战,守护着心中那份未说出口的爱。
多年后,秦骄阳回到长安,站在云歌的坟前。他放下一束紫藤花,望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道:“阿歌,我回来了。”风掠过坟头,卷起几片花瓣,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在紫藤架下对他微笑的少女。夕阳西下,秦骄阳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长安城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属于云歌和秦骄阳的那段往事,就像一场绚烂的烟火,虽然短暂,却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坟前的紫藤年年抽芽,花开花落间,诉说着那段未尽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