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红烛燃到第三根时,我确认自己重生了。
>上辈子夫君谢景行位极人臣后,亲手喂我喝下毒酒。
>这次我果断翻窗逃跑,摔进泥坑啃了满嘴泥。
>第二天全京城都在传:谢世子被新娘当夜退货了!
>为了退婚我跑去诗会发疯,当众高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满座文人吓得笔都掉了。
>纨绔们却疯狂鼓掌:“此曲只应天上有!”
>谢景行摇着折扇出现:“夫人曲风…甚是新奇。”
>我咬牙在他手心写“和离书”三字。
>他反手扣住我手腕:“先教为夫跳完这支苹果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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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燃到第三根时,那滴硕大的烛泪“啪嗒”砸在鎏金烛台上,凝固成一个丑陋而狰狞的形状。这细微的声响,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混沌的脑子里。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疼。眼前不再是冰冷的宫殿、刺鼻的药味和那杯琥珀色的、泛着死亡甜香的毒酒。
是锦帐,是红绸,是龙凤呈祥的喜被,还有空气里弥漫的、甜得发腻的合卺酒味道。
是谢景行的新房。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身侧,男人和衣而卧,呼吸均匀绵长。大红喜服衬得他侧脸如玉雕琢,烛光下,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就是这张脸,这张曾让整个上京城闺秀都为之倾倒的脸,在三年后,在他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那一刻,会噙着那样凉薄的笑意,亲手将那杯鸩酒递到我唇边。
“清婉,”他那时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清冽如碎冰,眼底却寻不出一丝温度,“该走了。”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白玉酒杯冰冷的触感,五脏六腑被毒药撕裂焚烧的剧痛,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此刻再次翻涌上来,激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翻腾。
不能出声。不能惊动他。
逃!必须立刻逃!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什么侯府嫡女的体面,什么家族联姻的荣辱,什么洞房花烛的规矩……在死亡和彻骨的背叛面前,统统成了可笑的尘埃。
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压下去。动作轻得如同挪动一片羽毛,我一点一点地从那沉重华丽的喜被下蹭出来。身上的大红嫁衣此刻像裹尸布一样令人窒息。足尖触到冰冷的地砖,激得我一个哆嗦,却丝毫不敢停顿。
唯一的光源是那几根垂泪的红烛。它们摇曳着,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和屏风上,如同鬼魅。我的目标,是房间另一端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
一步,两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谢景行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身后,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我甚至不敢回头确认他是否真的熟睡。
终于蹭到了窗边。手指触到冰凉的窗棂,带着一点潮湿的夜露气息。我摸索着,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向上抬起那沉重的窗扇。
“吱呀——”
木轴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我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骤然褪去,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身后,谢景行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
时间凝固了。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颈骨在无形的压力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过了仿佛地老天荒,那均匀的呼吸声才重新响起,依旧平稳悠长。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我再不敢耽搁,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双手扒住窗沿,笨拙地往上爬。厚重的嫁衣缠住了腿,几次差点把我绊倒。狼狈地翻过窗台,夜风猛地灌进来,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凉意和泥土草木的芬芳。
自由的气息!
顾不上什么姿势优雅,我只想逃离这个华丽的地狱。眼睛尚未适应外面的黑暗,脚下猛地一滑,似乎踩到了一片湿滑的青苔——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被我死死扼在喉咙里,身体却已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天旋地转间,我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噗通!”
沉闷的声响。预想中的坚硬石板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滑腻、散发着浓烈土腥气的……泥泞!
我结结实实地摔进了一个积满雨水的泥坑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我半边身子。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都懵了,泥水呛进鼻子和嘴巴,又腥又苦。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全是黏糊糊、冰凉凉的泥浆。
我挣扎着,狼狈不堪地试图爬起来,手脚并用,却只是在泥坑里扑腾出更大的水花,反而让更多泥点溅到了头发和仅剩干净的衣襟上。嘴里似乎还啃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一股子土腥味直冲天灵盖。
“噗!呸呸呸!”我狼狈地吐着嘴里的泥浆,连带着吐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硬硬的东西,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竟是个小小的田螺壳。
“……”真是倒霉到家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欲哭无泪。夜风吹过湿透的嫁衣,冻得我瑟瑟发抖。脸上糊满了泥,连眼睛都差点睁不开。头顶,那扇被我打开的窗户黑洞洞地敞着,像一张无情的巨口。
逃出来了。虽然是以这种狼狈到极点的方式。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最终却只尝到满嘴苦涩的泥腥味。顾不得许多,我手脚并用地从泥坑里爬出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侯府后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没入无边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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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忠勇侯府后宅一处偏僻的小院厢房内,我把自己整个儿浸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皮肤被烫得发红,却仍觉得那股子泥腥味和来自前世的冰冷寒意如跗骨之蛆,怎么也洗刷不掉。
“小姐……您……” 贴身丫鬟春桃捧着干净的中衣站在屏风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圈红得像桃子,“您昨夜……到底……” 她不敢问出口,但那双惊惶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天蒙蒙亮时,她打开后门,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泥浆、头发散乱、活像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新娘,吓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别问。” 我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冷硬,“当没看见。把昨晚沾了泥的衣裳,全都烧掉,一点灰烬都不许留。”
春桃哆嗦着应了声“是”,抱着那团看不出原色的泥衣,像抱着个烫手山芋般跑了出去。
热水蒸腾,白雾氤氲,却暖不了我骨子里的冷。昨夜仓惶逃跑的每一步,谢景行那张平静无波下暗藏杀机的脸,还有鸩酒入喉的灼痛,在脑中反复交织。重活一世,我沈清婉绝不会再踏入那座名为“谢夫人”的坟墓!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一阵由远及近、刻意拔高的喧哗声无情打断。
“……哎哟喂,你们听说了没?天大的奇闻啊!” 一个婆子尖利的嗓音穿透薄薄的窗纸,带着市井里特有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怎么没听说!满京城都炸开锅了!谢世子,就是那个谪仙似的、多少贵女挤破头想嫁的谢景行谢大人!” 另一个声音接口,唾沫星子几乎能喷到窗棂上,“大婚当晚,新娘子,跑了!”
“啧啧啧,洞房花烛夜啊!新娘子翻窗跑了!听守夜的婆子说,窗底下好大一个泥坑呢,摔得那叫一个结实!”
“哈哈哈,可不是!谢世子这脸面哟……怕是丢到护城河外头去了!堂堂大理寺少卿,新婚夜被新娘子‘退货’了!这叫什么?这叫‘退货夫人’!”
“退货夫人”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猛地从浴桶里站起身,热水哗啦啦地淌下来。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惊怒和一丝荒谬。
谢景行!他居然……他居然没有压下消息?反而任由这桩足以让他颜面扫地的丑闻,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这绝不符合他前世那滴水不漏、城府深沉的作风!除非……他是故意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比浴桶里的水凉得多。他想做什么?用这种自损一千的方式,把我彻底钉在耻辱柱上,逼我走投无路,只能回去?
休想!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既然温和的“消失”行不通,那索性就撕破脸!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他谢景行再也无法忍受,主动把我这个“疯妇”扫地出门!
一个疯狂又极具可行性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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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城西碧波湖畔的“流觞诗会”,正是京城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风雅盛事。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才子佳人,吟诗作对,一派附庸风雅的和谐景象。
我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寡淡的月白襦裙,脸上未施脂粉,头发只松松挽了个髻,插着一支最普通的白玉簪,混在几个不起眼的小官家眷身后,悄然入场。这副打扮,在这花团锦簇的场合里,简直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格格不入得刺眼。
果然,很快就有几道探究的、带着鄙夷的目光扫了过来,夹杂着低低的议论。
“那是谁家的?穿成这样也敢来诗会?”
“嘘!小声点!好像是……忠勇侯府那位?就前几日出名的那位……”
“退货夫人?!”
“嘶……她怎么敢来?”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我的耳朵。我面无表情,只当是苍蝇嗡嗡。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锁定在湖心亭最显眼的位置。那里,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正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人。
谢景行。
他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长衫,腰间束着玉带,越发显得身姿挺拔,气质清绝。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捏着一只青玉酒杯,正微微侧耳听着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说着什么,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浅笑。
这副谦谦君子、温润端方的模样,几乎要刺痛我的眼睛。谁能想到,这完美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颗怎样冷酷无情的心?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拨开前面碍事的几个女眷,在她们惊愕的目光中,几步冲到了那湖心亭正前方的空地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像聚光灯一样,“唰”地集中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亭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谢景行也抬起了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这该死的镇定!
我心一横,豁出去了!酝酿了三天的情绪瞬间爆发,我猛地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拥抱天空的动作,然后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首在我脑子里盘旋了三天、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神曲”: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声音洪亮,毫无技巧,全靠蛮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瞬间撕裂了诗会雅致的氛围,惊飞了湖畔一群觅食的水鸟。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我不管不顾,一边吼,一边开始笨拙地扭动身体。抬手,踢腿,动作僵硬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模仿着记忆里模糊的广场舞动作,毫无美感可言,只有一种滑稽到极致的笨拙和……破罐子破摔的癫狂。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最后那个“火”字,我拖长了音调,声嘶力竭,几乎破音,同时猛地一个原地转圈,裙摆甩开,差点把自己绊倒。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风停了,水不流了,连鸟叫声都消失了。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
满亭子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矜持优雅的闺秀淑女,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有人手里的湖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墨迹也浑然不觉。有人端着酒杯,酒水洒了满襟也毫无所觉。那位老翰林,眼珠子瞪得快要脱眶,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无数道目光,震惊的、鄙夷的、看疯子似的、难以置信的……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脸颊火烧火燎,但我心里却诡异地升起一股快意。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看看,谢景行娶了个什么“疯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
“噗嗤!” 不知是哪个角落,突然爆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喷笑。
紧接着,湖心亭侧面那群原本只负责看热闹、百无聊赖的纨绔子弟堆里,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好和掌声!
“好——!!!”
“绝了!真他娘的绝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激动地拍着大腿,扯着脖子喊,声音都劈叉了。
“沈大小姐!再来一个!”另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干脆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对对对!再来一遍!那个‘火火火火’是怎么扭的?快教教哥哥们!”
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纨绔子弟,瞬间将凝滞的气氛点燃。他们才不管什么风雅规矩,只觉得这曲子魔性洗脑,这舞步新奇有趣,这沈家大小姐胆大包天,敢在谢阎王面前这么玩,简直是……太对他们的胃口了!
鼓噪声、口哨声、乱七八糟的叫好声,瞬间淹没了整个碧波湖。原本雅致的诗会,彻底沦为了一场闹剧。
我僵硬地停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可笑的“火火火”结束姿势,看着那群兴奋得快要蹦起来的纨绔,脑子有点懵。这……剧本好像有点跑偏?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如山泉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稳稳地落在我耳边:
“夫人这曲风……甚是新奇。”
我猛地转头。
谢景行不知何时已走出了亭子,就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他依旧端着那副温润如玉的假面,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觉得很有趣的笑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像是鉴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戏谑?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凭什么还能这么镇定自若?他毁了我的一生还不够吗?!
所有的愤怒、屈辱、恐惧,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几步冲到他面前,无视周围瞬间再次变得诡异的目光,一把抓起他那只骨节分明、干净得刺眼的手!
指尖冰凉。
我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狠狠在他微凉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刻下三个字!
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清晰而用力。那三个字仿佛带着我的恨意,深深烙印下去。
——和、离、书。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无声地用眼神咆哮:签了它!放我走!
谢景行脸上的笑意,终于缓缓敛去了。
他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自己掌心。那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三个因用力而泛红的指痕,清晰地勾勒出“和离书”的字样。
周围的空气再次凝固。连最闹腾的纨绔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新娘子当众在夫君手心写“和离书”?这比翻窗逃跑、当众唱神曲还要劲爆百倍!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湖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
谢景行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暴怒,久到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伪装的温润、表面的平静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幽暗而危险的光芒,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内里却酝酿着能将人吞噬的漩涡。
他没有动怒,甚至没有提高一丝声调。
他只是在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猝然出手!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那只刚刚被我刻下“和离书”的手,猛地反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我腕骨生疼,仿佛要碎裂一般。
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试图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他微微倾身,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我耳中,也落入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人耳里:
“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力道,在我被他紧扣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激起我一阵恶寒的颤栗。
随即,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我,唇角重新勾起一抹极淡、却让我心脏骤然停跳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要走,也先教为夫跳完……这支苹果舞吧?”
轰——!
像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我整个人瞬间石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苹果舞……他怎么会知道……那是我脑子里胡诌的名字?!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被他紧扣的手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我灵魂都在发抖。
“你……”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我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
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幽深。
周围死寂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轰然炸开!
“苹果舞?!什么苹果舞?”
“刚才沈大小姐唱的不是‘小苹果’吗?难道……”
“我的天爷!谢世子这是……这是被气疯了?还是……”
“噗哈哈哈!苹果舞!谢景行要跳苹果舞?!”
“快!快记下来!今日诗会最大奇闻:退货夫人当众索要和离书,谢世子反邀跳苹果舞!”
“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啊!”
纨绔子弟们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一个个捶胸顿足,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围观。而那些文人雅士,则一个个面如土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伤风败俗的惊世之言,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地念着“有辱斯文”、“世风日下”了。
谢景行对周围的喧嚣置若罔闻。他扣着我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将我往他身侧带了一步。那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夫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是毒蛇在耳边吐信,“当着满城才俊的面,为夫诚心请教。这‘小苹果’,该如何跳?是这般……” 他竟真的微微侧身,学着我刚才僵硬的动作,极其不协调地抬了一下胳膊,动作优雅中透着十二万分的诡异滑稽,“……还是这般?” 他又别扭地踢了一下腿。
“噗——!” 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喷笑出声。紧接着,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个碧波湖畔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谢世子跳苹果舞!我眼睛要瞎了!”
“沈大小姐!快!快教教谢世子!他这动作不对啊!没你那神韵!”
谢景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那个做出滑稽动作的人不是他。他甚至还偏了偏头,一副认真求教的模样看着我:“嗯?夫人?”
我被他这神来之笔彻底搞懵了,羞愤、恐惧、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想挣脱却纹丝不动。四周的笑声、起哄声像针一样刺着耳膜。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疯了!谢景行他一定是疯了!或者……他是在用一种更疯的方式,逼我比他更疯!让我彻底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不行!不能如他所愿!
一股邪火猛地冲上头顶,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既然你要疯,那我就陪你疯到底!看谁先受不了!
我猛地一咬牙,借着被他扣住手腕的力道,狠狠一跺脚,豁出去了!
“教就教!” 我扯开嗓子,声音因为激动和羞愤而尖锐,“看好喽!第一步!抬手!拥抱太阳!”
我猛地将那只没被他抓住的手臂高高举起,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拥抱姿势,同时用力把被他扣住的手也往上带,试图挣脱。谢景行似乎没想到我真敢接招,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竟配合地松了点力道,让我把手也举了起来。
“第二步!踢腿!踩死渣男!”
我不管不顾,抬脚就朝着他小腿的方向狠狠踹去!这一脚带着我前世今生所有的怨气,又快又狠!
谢景行反应极快,身体微侧,我的脚尖险险擦过他的衣摆。他扣着我手腕的手猛地一收,将我整个人往他怀里带了一下,卸掉我踹出的力道,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我主动投怀送抱。
“夫人这一步,杀气太重,有失‘小苹果’的可爱精髓。” 他低头,在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阵战栗。
“第三步!扭腰转圈!去他娘的权臣!”
我不管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疯狂扭腰,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同时想借旋转甩开他的钳制。谢景行这次没再硬拉,反而顺着我的力道,也跟着我转起了圈!他身姿挺拔,动作优雅,即便是转圈也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的从容,可偏偏是在跳这荒诞至极的“苹果舞”,这巨大的反差,简直让围观者笑到窒息。
“哈哈哈哈!转了转了!一起转了!”
“我的娘哎!我看到了什么!神仙打架?不,是神仙一起发疯啊!”
“沈大小姐威武!谢世子……呃……配合得也挺好?”
我们俩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碧波湖畔,在无数惊掉的下巴和笑到抽搐的人群中,以一种极其诡异而滑稽的姿态“共舞”着。我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疯子,他像个被迫营业却意外投入的谪仙,场面混乱又……莫名和谐?
“最后一步!火火火火火——!” 我转到头晕眼花,终于停下,再次用尽毕生力气吼出那句魔音灌脑的“火火火火火”,同时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谢景行适时地扶住了我的腰。那只手温热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却让我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一颤。
“夫人这‘火’,果然气势磅礴。” 他低笑一声,终于松开了钳制我手腕的手,转而轻轻扶住我的手臂,让我站稳。那姿态,在外人看来,竟带着几分体贴。
“舞也跳完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搀扶,强撑着最后的力气,退开一步,再次死死瞪着他,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而沙哑,“和离书!”
谢景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我扯乱了些许的衣袖,然后抬起了那只被我刻下字的手。阳光下,“和离书”三个红痕依旧清晰可见。
他垂眸看着,指尖在那红痕上轻轻拂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周围的笑闹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未来权臣,如何回应这惊世骇俗的当众和离要求。
“夫人所求……”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湖畔,“事关重大。”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充满八卦和期待的脸,最终落回我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岂能在这等……儿戏之地,仓促决定?”
轰——!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儿戏?他把我拼尽一切的挣扎,当成了儿戏?!
“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
“今日夫人兴致颇高,舞姿更是……令人难忘。” 他无视我的愤怒,语调依旧平稳,甚至还带着一丝赞赏,“为夫甚悦。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而锐利,如同实质般锁定了我,“夫人若真想谈和离这等‘正经事’,不如……”
他微微倾身,再次靠近,那清冽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我笼罩。
“……回府详谈?”
回府?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谢府?回那个我拼死才逃出来的地方?
开什么玩笑!
“谢景行!” 我再也忍不住,尖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你休想!我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
“嘘——” 他忽然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了我的唇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根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他俯视着我,黑眸沉沉,如同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压低的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腔调:
“沈清婉,泥坑里的田螺壳……好吃吗?”
嗡——!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我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泥坑……田螺壳……
那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狼狈到极点的细节!连春桃都只看到我一身泥浆,根本不知道我嘴里还啃到了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
除非……除非他当时就在那里!他根本没有睡!他眼睁睁看着我翻窗,看着我摔进泥坑,看着我狼狈地爬出来逃走!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冻得我灵魂都在尖叫。他不是重生了……他就是个变态!一个以玩弄猎物为乐的、彻头彻尾的变态!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比前世面对毒酒时更甚!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那完美的伪装下,仿佛潜藏着一个我从未真正认识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谢景行看着我骤然失血、惊恐万状的脸,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
“所以,夫人,” 他收回抵在我唇上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什么,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跟为夫回家。”
“我们,好好谈谈。”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不是扣手腕,而是径直伸向我的腰,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不容反抗的姿态。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如同看着一条致命的毒蛇。碧波湖的风依旧带着荷香,四周的笑闹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完了。我绝望地想。
这疯批权臣,他好像……比上一世更难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