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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1:52:44

精选章节

前言

>我和陆沉舟在咖啡馆吵得掀翻屋顶。

>他嫌我画的插画没灵魂,我骂他投行精英冷血无情。

>咖啡泼向插线板的瞬间,电流炸开白光。

>再睁眼——我是《囚凰》里被毒死的傀儡皇后。

>他是那个荒淫无道、注定被乱箭射死的摄政王。

>原剧本:我俩三集后必死无疑。

>他撕了浪荡子剧本,朝堂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我踹开控制狂贵妃,反手把毒酒灌进国师喉咙。

>“合作?”月光下他指尖敲着石桌。

>“不然等死?”我蘸酒画出逃生路线。

>当剧本意志反扑,暴君长公主囚禁他逼我就范时。

>我烧了整座皇宫的地图:“陆沉舟,杀出去!”

>史书改写那夜,我们浑身浴血相视而笑。

>回到现实咖啡馆,他西装革履堵住我:“皇后娘娘,现实剧本,合作改写吗?”

正文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敲着“时光印记”咖啡馆的落地窗。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的纸墨味。

靠窗的位置,我和陆沉舟之间的气氛,却比窗外的铅云还要沉,还要冷。

“林晚,”陆沉舟的声音像浸了冰,手指不耐烦地敲在平板电脑边缘,“这就是你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

屏幕上是我刚完成的商业插画草稿,色彩明丽,线条流畅。“空洞。毫无灵魂。像流水线上的塑料花。”

他下了结论,投行精英审视项目的锐利目光,毫不留情地刺过来。

一股火“噌”地窜上头顶。我啪地合上自己的速写本,声音比窗外的雨点还脆:“陆大总监,您金口玉言,真值钱啊!我这塑料花,好歹有颜色有形状。您呢?”

我身体前倾,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天天跟冷冰冰的数字报表打交道,心是不是也早冻成铁板了?懂什么叫‘人味儿’吗?”

“人味儿?”陆沉舟嘴角扯出一个极冷的弧度,近乎刻薄,“就是让你把甲方要的科技感,画成幼儿园涂鸦?”

“哈!”我气得笑出声,猛地站起来,动作带得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对牛弹琴!我的画再烂,也比你这块捂不热的铁板强!”

怒火烧灼着理智。我抓起桌上那杯只喝了一小半、早已冰凉的摩卡。

深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映出陆沉舟骤然沉下的脸和窗外一道撕裂阴云的惨白闪电。

几乎是本能,也是被那刺眼的光晃得心烦意乱,我手腕用力一扬——

杯子脱手飞出。

不是泼向他。

是朝着我们座位旁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插着咖啡机电源线的老旧插线板。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陆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似乎想伸手去拦,但迟了。

杯子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

“砰!”

陶瓷杯狠狠砸在插线板布满灰尘的塑料外壳上。杯体碎裂。

冰凉的咖啡液,混着杯底的残渣,瞬间涌入了插线板裸露的插孔缝隙里。

滋——!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到极致的电流爆鸣,猛地炸开!

紧接着是刺目的白光。

不是闪电。

是近在咫尺、从插线板内部爆裂开来的、纯粹的毁灭性光芒。

那光瞬间吞噬了视野里的一切颜色,一切形状,只剩下灼烧视网膜的惨白。

巨大的能量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和大脑上。

嗡——

意识被这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碾平。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被抛入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深渊。

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咖啡馆的争吵,陆沉舟冰冷的脸,咖啡的香气,雨的潮湿……所有属于林晚的现实,被那白光彻底抹去。

冷。

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贴着皮肤钻进四肢百骸。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水潭底,沉重得抬不起来。

耳边是模糊的、忽远忽近的呜咽,像风穿过破败的宫殿缝隙,又像……压抑至极的哭泣?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求您了娘娘……”

声音带着哭腔,细弱颤抖,就在耳边,真实得让人心头发紧。不是梦。

眼皮重逾千斤。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明黄。

刺眼的明黄色帐幔低垂着,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厚重得几乎透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腻熏香,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味。

身下是硬邦邦的紫檀木雕花大床,硌得骨头生疼。

视线艰难地转动。

一个穿着青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正跪在床边的脚踏上,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小脸惨白,眼睛肿得像核桃。

“别…别哭了…”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喉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声音……陌生又透着一种病弱的娇气。

小宫女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娘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奴婢…奴婢这就去禀报太后娘娘!去叫太医!”

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膝盖一软又差点摔倒。

太后?太医?

荒谬的词汇像冰锥刺进混沌的大脑。我试图撑起身体,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在太阳穴炸开。

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强行灌入的洪流,汹涌地冲撞进意识深处——

大胤王朝。凤仪宫。苏晚晚。

我是苏晚晚。当朝皇后。一个徒有虚名的、可怜的傀儡。皇帝早夭,幼帝尚在襁褓。

真正掌控这庞大帝国生死的,是垂帘听政、手腕铁血的萧太后。

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国母,不过是萧太后精心挑选、摆在凤位上的一件漂亮摆设。一个必须绝对顺从、不能有丝毫违逆的提线木偶。

记忆里充斥着萧太后那双冰冷、审视、不容置疑的眼睛。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迈步,甚至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揣摩“太后是否满意”。

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冰冷彻骨的训斥,或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禁足。

还有……贵妃柳氏。那个总是妆容精致、笑容甜美,眼神却像淬了毒蛇汁液的女人。

她仗着萧太后的宠信和娘家势力,明里暗里,处处给我使绊子。克扣用度,散布流言,甚至……下毒?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绝望感,混合着强烈的生理性头痛,几乎将我再次击垮。

这不是我的记忆!这不是我的人生!我是林晚!是画画的林晚!不是这个被关在金丝笼里、连呼吸都要看人脸色的苏晚晚!

“娘娘?您怎么了?脸色好差……”小宫女青禾(记忆里自动浮现了她的名字)担忧地凑近,想替我擦汗。

“出去。”我闭了闭眼,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和强硬。

我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把这该死的混乱理清楚!

青禾被我骤然改变的语气吓住了,呆在原地,眼泪又涌了上来,怯怯地不敢动:“娘…娘娘?”

“我说,出去!”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向她。

那眼神里没有属于苏晚晚的怯懦和哀怜,只有林晚被强行塞进陌生躯壳、面临绝境时迸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烦躁。

青禾浑身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主子。

最终,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沉重的殿门。

死寂。

只剩下熏香炉里香灰无声崩落的细响,和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

我重重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丝质寝衣。

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咖啡馆……争吵……泼出的咖啡……炸裂的插线板……刺眼的白光……

然后,就成了这个被困在深宫、连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苏皇后?

这太荒谬了!比最离奇的梦境还要荒诞!

等等……陆沉舟!

那个和我一起被白光吞噬的、可恶的投行精英!他呢?他是不是也……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我挣扎着,几乎是滚下那张华贵却冰冷的大床。

双腿虚软无力,踉跄着扑向不远处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梳妆台。

沉重的菱花铜镜镶嵌在繁复的雕花框里,镜面有些模糊,映出一张苍白、陌生却异常美丽的脸。

柳叶眉,杏核眼,鼻梁秀挺,嘴唇小巧却毫无血色。镜中人的眼神,不再是记忆里那种死水般的怯懦和哀愁,而是充满了惊疑、愤怒和一股不肯认命的倔强。

这是我?苏晚晚的脸,林晚的灵魂?

混乱感更加强烈。我扶着冰冷的梳妆台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必须找到陆沉舟!如果他也在这里,在这个荒唐透顶的剧本里……他会在哪?

苏晚晚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这一次,是关于朝堂,关于那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男人。

摄政王——殷玄。

一个名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殷玄。先帝的幼弟,当朝摄政王。皇帝年幼,太后垂帘,但真正掌握帝国权柄、生杀予夺的,是这位手段狠戾、性情乖张的王爷。

苏晚晚的记忆里,关于他的部分充满了恐惧和模糊的厌恶。

他荒淫无道,府中美姬如云,夜夜笙歌。

他嚣张跋扈,在朝堂上公然顶撞太后,视礼法如无物。他残忍暴虐,动辄将触怒他的大臣下狱,甚至满门抄斩。整个京都,都在他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一个浪荡、嚣张、暴戾的权臣形象,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

咖啡馆里陆沉舟那张冰冷、理智、写满对“灵魂”不屑一顾的脸,与记忆中殷玄那模糊却令人胆寒的轮廓,诡异地重叠、撕扯。

会是……他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如果陆沉舟成了殷玄……那个剧本里设定好的、最终被乱箭射死的反派摄政王……

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骚动。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宫人惊恐压抑的抽气声。

“太后娘娘驾到——”

尖细的太监唱喏声,像一道冰冷的铁索,瞬间勒紧了我的咽喉。

厚重的凤仪宫殿门被无声推开,带进一股殿外阴冷的湿气和浓郁的檀香气。光线被骤然涌入的身影遮挡了大半。

萧太后来了。

她并未穿正式的朝服,只一身暗紫底绣金凤的常服,身姿挺拔,脚步沉稳。

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沉淀着经年累月掌控权力磨砺出的冰冷和穿透力。

那目光扫过殿内,最终,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

空气瞬间凝滞。无形的压力像巨石压在胸口。

“听闻皇后醒了?”萧太后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她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姿态优雅却透着掌控一切的强势。

我强忍着身体的虚软和大脑的混乱,扶着梳妆台边缘,依照苏晚晚记忆里最深刻的规矩,屈膝,低头,行了一个标准而恭顺的礼:“儿臣给母后请安。劳母后挂心,儿臣…已无大碍。”

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模仿着苏晚晚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萧太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灵魂深处。她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无碍便好。”

她端起宫女奉上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你身子骨弱,又受了惊吓,需好生静养。凤印,哀家已让柳贵妃暂代掌理,琐事繁杂,莫要再劳神。”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要害。

凤印!皇后权力的象征!她就这样,在我“昏迷”期间,不声不响地交给了那个柳如烟?

苏晚晚残留的记忆里,柳如烟那张娇媚带笑的脸和阴毒的眼神瞬间清晰起来。

一股不属于我、却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反感和寒意猛地窜上脊背。

林晚的愤怒也同时被点燃——这是赤裸裸的夺权和羞辱!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压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顺从:“是…儿臣谢母后体恤。只是……”

我犹豫了一下,带着试探的怯懦,“柳妹妹操劳宫务,儿臣…于心不安。”

“有何不安?”萧太后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目光再次投来,带着一丝不耐,“她年轻,精力旺盛,替你分忧是她的本分。你只管养好身子,少思少虑。”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尤其,莫要再听风就是雨,做出些有失体统的举动,徒惹非议。明白吗?”

有失体统?徒惹非议?

苏晚晚的记忆碎片猛地翻涌上来——是关于御花园!是那个该死的国师!

那个老神棍,披着道骨仙风的外衣,在萧太后授意下,用所谓的“天命”“星象”一次次恐吓、操控着苏晚晚的思想和行为!

他断言她命格阴弱,需深居简出,需事事顺从太后,否则必遭天谴,祸及幼帝!

就是这种日复一日的精神控制和恐吓,将真正的苏晚晚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不敢反抗的傀儡!

而萧太后口中的“有失体统”,指的就是任何试图摆脱这种控制、表达自己想法的行为!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这不仅仅是夺权,这是精神上的凌迟!

胸腔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理智滋滋作响。

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屈辱感和反抗的冲动激烈交锋。

林晚的灵魂在尖叫:撕碎这虚伪的面具!而苏晚晚残留的恐惧本能却死死拖拽着四肢百骸:不能!不能违逆!否则……

最终,对未知惩罚的忌惮和对“剧本”走向的模糊恐惧,暂时压倒了冲动。

我肩膀微微颤抖,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恐惧和屈服:“儿臣……明白。谨遵母后教诲。”

萧太后似乎满意了,那冰冷的压迫感稍敛。“明白就好。”她站起身,不再看我一眼,“好生歇着吧。无事,不必出这凤仪宫。”

“无事,不必出这凤仪宫。”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符咒,冰冷地贴在了凤仪宫的门楣上,也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萧太后带着那股迫人的檀香和威仪离开了,留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青禾小心翼翼地蹭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惊魂未定的怯意:“娘娘……”

我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陌生、写满不甘的脸。苏晚晚的怯懦和林晚的愤怒在镜中扭曲交织。

不能这样下去!坐以待毙,结局就是死!苏晚晚的记忆碎片里,关于“结局”的预感,如同附骨之蛆——深宫冷夜,一盏毒酒,无声无息地香消玉殒。

必须出去!必须了解这个困住我的“剧本”世界!必须……找到陆沉舟!

如果他真的成了殷玄,那个剧本里同样不得好死的摄政王,那么他,或许就是破局的唯一关键!

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火燎原。

机会在几天后一个沉闷的午后到来。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天空透出一点灰白的光。

柳如烟“代掌凤印”后,凤仪宫的份例被克扣得厉害,连日常用的银霜炭都短了斤两。

青禾红着眼眶,小声抱怨内务府的人如何推三阻四。

“去内务府。”我放下手中无意识描画的炭笔,声音平静。

青禾吓了一跳:“娘娘?可是太后娘娘吩咐……”

“就说本宫要亲自去问问,这凤仪宫的人,是不是要冻死在这深秋里才算‘少思少虑’、‘不失体统’?”我站起身,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备辇。”

青禾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惊疑,但最终还是被我的坚决慑服,喏喏地应声退下。

凤辇在湿漉漉的宫道上吱呀前行。空气清冷,带着雨后泥土和落叶腐败的气息。

我掀开辇帘一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座庞大的、金碧辉煌的囚笼。

朱红的高墙隔绝了天空,琉璃瓦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宫人垂首疾行,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

每一处雕梁画栋,都透着森严的等级和沉重的压迫。

这就是《囚凰》的世界?冰冷、窒息,等级森严如铁幕。

辇驾行至通往内务府必经的御花园外围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和喧哗。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传来,间杂着女子娇媚的调笑和放肆的、属于男人的狂放笑声。

那笑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张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辇帘,指节泛白。

“停。”我低声命令。凤辇在花园月洞门外的角落停下。

“是摄政王……”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深深的恐惧,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在…在园中设宴取乐……”

果然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和纷乱的思绪。

必须亲眼确认!我示意青禾噤声,悄悄下了凤辇,借着月洞门旁嶙峋假山的掩护,屏息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瞬间冲击着我的认知。

花园中心开阔的草坪上,铺陈着华贵的波斯地毯。珍馐美馔,金杯玉盏散落。

十数名衣着轻薄、容颜姝丽的美姬环绕着主位上的男人,或依偎劝酒,或轻歌曼舞。丝竹之声靡靡,香风阵阵。

而那个被众星捧月般的男人……

一身玄色绣金蟠龙纹的亲王常服,领口随意敞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墨黑的长发并未束冠,只用一根金环松松拢在脑后,几缕不羁地垂落额前。

他斜倚在宽大的软榻上,姿态慵懒恣意,一手执着金杯,另一只手正轻佻地抬起一个美姬的下巴,引得那女子咯咯娇笑。

他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甚至有些邪气的笑容,眼神迷离,仿佛沉醉在这无边春色里。

是殷玄。是记忆里那个荒淫无度、嚣张跋扈的摄政王。

但……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钉在他那双看似迷离、实则深处如同寒潭般幽邃沉静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此刻正状似无意地扫过众美姬,扫过四周伺候的太监宫女,扫过……我藏身的假山方向!

那一瞬间的锐利,如同冰层下潜藏的刀锋,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陆沉舟!

咖啡馆里那个冷静、理智、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的男人!

那张脸,那眉骨,那下颌的线条!

即使被长发和放浪形骸的姿态掩盖,即使他刻意模仿着殷玄的浪荡不羁,骨子里的那种深沉和冷冽,骗得过别人,骗不过刚刚和他吵得掀翻屋顶的我!

他在这里!他真的成了殷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涌。找到了!剧本里的另一个“玩家”!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刹那,园中异变陡生!

“王爷!王爷息怒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靡靡之音。

只见一个捧着酒壶上前伺候的小太监,不知怎的手一抖,整壶滚烫的酒液“哗啦”一声,尽数倾倒在殷玄随意搭在软榻扶手的玄色衣袖上!

刹那间,丝竹声、调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御花园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美姬花容失色,惊恐地缩成一团。

那小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额头“咚咚咚”地猛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鲜血淋漓。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哭喊声撕心裂肺。

按照“殷玄”那暴戾无常的性子,这小太监的下场,几乎是注定的——杖毙,甚至更惨。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主位那个男人身上。

只见“殷玄”——陆沉舟,缓缓坐直了身体。他脸上那副迷离醉态的笑容消失了。

被酒液浸透的玄色衣袖紧贴着手臂,他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只手,一点点、一点点地将那湿透的衣袖从手臂上剥离下来。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整个御花园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他抬起眼,目光并未看向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小太监,反而像是不经意般,再次扫过我藏身的假山方向。

那眼神,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审视。

仿佛在说:看戏?看到我的“表演”了?

然后,他的视线才落回地上抖成一团的小太监身上。

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花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令人骨髓生寒的意味:

“拖下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要动手了?要维持他暴虐的人设?那小太监……

“杖二十。”陆沉舟的声音接着响起,依旧平静无波,“长长记性。”

“杖二十”三个字出口,不仅是我,整个御花园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地上磕头的小太监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血泪,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惧。

连他身边那些王府侍卫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王爷!”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瘫软如泥的小太监拖了下去。

杖二十?在等级森严、动辄杖毙的宫廷里,这惩罚轻得简直像是一种……恩赐?或者说,敷衍?

陆沉舟没有再理会那边,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任由内侍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一件新的玄色披风。

他理了理衣襟,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掠过假山的方向,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嘲弄。

“扫兴。”他丢下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随即,他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朝御花园的另一个出口走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翻飞,留下满园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众人。

那背影,挺拔,孤绝,与方才软榻上放浪形骸的姿态判若两人。像一头暂时收起爪牙、却依旧令人不敢直视的孤狼。

警告?试探?还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我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掌心一片湿冷。

刚才那一幕,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陆沉舟的眼神,那短暂的、冰冷的对视,那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的“扫兴”二字……

他看见我了。他一定也认出了我!那个在咖啡馆里泼他咖啡的林晚!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也在伪装。他撕了“暴虐”的剧本,却不得不披着“浪荡”的外衣。

他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他并非剧本里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那么,“合作”的念头,是否也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夜,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凤仪宫内殿,只留了一盏如豆的宫灯。

白日里御花园的喧嚣和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在我脑海中反复交叠。

不能等!必须主动!

萧太后的禁锢,柳如烟的虎视眈眈,还有那个神秘莫测、操控着“天命”的国师……苏晚晚记忆里那杯冰冷的毒酒,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陆沉舟,是唯一的变数,唯一的同盟可能。

可如何联系他?凤仪宫被看得死死的,如同孤岛。他身处旋涡中心的摄政王府,更是龙潭虎穴。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划过。

目光落在桌角那只用来插花的、细颈的素白瓷瓶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骤然闪现!

“青禾,”我压低声音,唤来守在外间打盹的小宫女。

她揉着眼睛,怯生生地进来:“娘娘?”

“取纸笔来。”我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要最寻常的,宫女记账用的那种。”

青禾眼中满是困惑,但还是很快取来了粗糙的竹纸和一截炭笔。

我铺开纸,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微颤。

不再模仿苏晚晚那簪花小楷的娟秀,而是用林晚最习惯的、带着棱角的笔触,飞快写下几个字。

每一个笔画都力透纸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写罢,小心地吹干炭痕,将纸条紧紧卷成细小的纸卷。然后,拿起那只细颈瓷瓶,拔出里面一支半枯萎的秋菊。

“青禾,”我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把这个瓶子,想办法送到摄政王府去。就说……”

我脑中飞快闪过御花园里那“杖二十”的画面,“就说本宫感念白日里王爷在御花园……‘手下留情’,特以清供一瓶,聊表谢意。务必,要送到王爷本人手中。”

青禾捧着那轻飘飘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瓷瓶,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娘…娘娘?这…这要是被太后娘娘或者柳贵妃知道……”

“她们不会知道。”我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安抚,

“你是我的人,只能信我。按我说的做,小心行事。记住,瓶子本身,比里面的东西更重要。”

青禾看着我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驱散了她惯有的怯懦。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瓷瓶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救命稻草,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殿外的黑暗中。

时间,在死寂和焦灼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桌上的宫灯灯芯噼啪爆出一个小小的灯花,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计划失败、青禾已被抓住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猫儿走过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青禾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光。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息:

“娘娘!送到了!奴婢…奴婢买通了一个在王府后角门当差的老太监的徒弟…那瓶子,混在一批新进的瓷器里,送进去了!”

“王爷…可有反应?”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青禾用力点头,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那老太监的徒弟后来悄悄递话…说瓶子送到王爷书房时,他正好在门外候着。听见里面…‘啪’的一声脆响!”

“碎了?”我心头一紧。

“嗯!”青禾点头,“像是王爷失手打碎了。然后…然后里面静了好一会儿。

后来王爷唤人进去打扫,那徒弟偷偷瞄了一眼,说…说地上除了碎瓷片,还有一小团被踩进墨迹里的、烧焦的纸灰!”

成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狂喜如同岩浆般奔涌!他看到了!他烧了那张纸条!他明白了!

纸条上只有五个字,是我用林晚的笔迹、简体字写下的,在这个世界如同天书:

“合作?子时。西角楼。”

西角楼,是宫中西北角一处废弃的观星台,年久失修,人迹罕至。

那是苏晚晚记忆中,唯一一个可以暂时逃离无处不在的眼睛的地方。

他在回应!用打碎瓶子、烧毁纸条的方式回应!陆沉舟,他收到了!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子时将至,整个皇宫沉入死寂,只有远处更夫梆子空洞的回响,在森严的宫墙间游荡。

凤仪宫侧殿的小门无声开启。我换了一身青禾找来的、最普通的深青色宫女服,用布巾包住了头发,脸上也蹭了些许灰尘。

青禾紧张地守在门内,小脸在昏暗的灯笼光下绷得紧紧的。

“娘娘…千万小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守好这里。”我拍了拍她冰凉的手,不再犹豫,闪身融入殿外浓重的阴影里。

夜风冰冷刺骨,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过。

我贴着高大的宫墙根,借着廊柱和花木的掩护,在迷宫般的宫道间快速穿行。

苏晚晚的记忆如同模糊的地图,指引着方向。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盖过了风声。

每一次巡逻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都让我瞬间屏住呼吸,将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墙壁或假山石后,如同石雕。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放大了心底的恐惧。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终于,穿过一片荒芜的、长满半人高枯草的花园,西角楼那破败的轮廓在黯淡的月色下显现出来。

一座孤零零的三层石台,飞檐残缺,石阶布满青苔,像一头蛰伏在宫墙角落、被遗忘的巨兽。

石阶入口处的阴影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矗立。

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月光偶尔勾勒出他肩背冷硬的线条。

他背对着我,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宫阙。

是陆沉舟。

或者说,是披着殷玄这张人皮的陆沉舟。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孤身一人。

我停下脚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冰冷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

夜风吹动他未束的长发,拂过玄色的衣领。

他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来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废楼前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有属于陆沉舟的那种冷质感的穿透力。

不再是御花园里刻意伪装的浪荡轻浮。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紧涩,迈步上前,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同样望着那片象征无上权力也象征无尽牢笼的宫殿群。

“不来,等着喝毒酒吗?”我的声音不高,带着林晚特有的直接和一丝嘲讽,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没有伪装苏晚晚的怯懦。

他缓缓侧过头。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锐利,冷静,带着审视,还有一丝……咖啡馆里曾有的那种冰冷探究。

咖啡馆里那个冷血无情的投行精英陆沉舟,和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殷玄,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合了。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毫无笑意。“剧本?”他吐出一个词,精准地刺中了核心。

“《囚凰》。”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讳,“你是注定被乱箭射死的摄政王殷玄。我,”我指了指自己,“是那个被毒死的傀儡皇后苏晚晚。三集之内,我们必死无疑。”

“三集?”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现代计量单位感到一丝荒谬,但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你确定?”

“苏晚晚的记忆里,死亡像影子一样跟着她。还有……”

我顿了顿,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国师,“那个装神弄鬼的国师,一直在用天命恐吓她,暗示她的结局。”

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国师?”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看来,不只是我们两个‘演员’。”

他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他那边,恐怕也遇到了“剧本”里的关键人物。

“合作?”我直接抛出主题,像在咖啡馆里谈一笔生意,虽然这“生意”赌的是命,“不然,各死各的?”

陆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正面对着我。夜风吹动我们单薄的衣袍。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和风险。

空气凝滞了几秒。

“棋子,还是棋手?”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不再是问句,而是直指核心的选择。

“当然是棋手!”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林晚骨子里从不甘于被摆布,“这破剧本,必须改!”

一丝极淡、极快的东西掠过他深沉的眼底。像是冰层下闪过一丝微光,快得无法捕捉。他微微颔首,算是初步达成共识。

“时间不多。”他言简意赅,“阻力。关键点。”

“萧太后,傀儡线。”

我快速梳理,“她控制我,凤印给了柳如烟。国师是她的爪牙,用天命洗脑。柳如烟是毒蛇,随时下口。”

苏晚晚记忆里柳如烟那淬毒的眼神无比清晰。

“长公主殷玥。”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厌烦,“疯子。对殷玄有病态的占有欲。兵权。”他吐出最后两个字,分量极重。

长公主殷玥!剧本里那个手握重兵、偏执疯狂的皇家女儿!她爱慕殷玄,爱得扭曲而致命。

她是陆沉舟维持“浪荡”人设最大的障碍,也是剧本后期推动“乱箭射死”结局的重要推手!

“还有幼帝。”我补充道,“名义上的皇帝。萧太后的终极傀儡。”苏晚晚名义上的“儿子”,是萧太后权柄合法性的来源,也是套在我们所有人脖子上的枷锁。

盟友在哪里?苏晚晚孤立无援。殷玄更是孤家寡人,身边全是敌人。

陆沉舟的目光沉了沉,似乎在飞速计算着什么。

他忽然上前一步,靠近石阶旁一张布满灰尘和苔藓的石桌。

月光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他伸出食指,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蘸着夜露和灰尘,飞快地划动起来。

线条简洁而清晰。

一个代表皇宫的方框。几个关键节点:凤仪宫(我),摄政王府(他),慈宁宫(萧太后),国师观星台(国师),长公主府(殷玥),含章殿(幼帝)。

几条箭头被标出,代表控制和威胁。

然后,他在几个节点之间,画出了几条极其隐秘、曲折的连线——宫墙夹道,废弃水渠,冷宫旁的小路……那是苏晚晚记忆中深宫妇人为了生存而摸索出的、几乎无人知晓的“密道”。

最后,他的指尖停留在代表国师观星台的位置,重重一点。又移到代表柳如烟的节点,划了一个叉。

“先拔牙。”他的声音冰冷而果决,“制造混乱,转移视线。斩断萧太后的‘天命’口舌,除掉毒蛇。”

他看向我,眼神锐利如鹰隼,“柳如烟,交给你。她视你为眼中钉,必会主动寻衅。国师那边,我来处理。他需要一场‘神罚’。”

他的计划大胆而直接,带着陆沉舟式的冷酷高效。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除掉柳如烟,是苏晚晚压抑在心底最深的渴望,也是林晚必须迈出的第一步。“怎么联系?”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石桌上那简陋的“地图”,最终落在那条连接凤仪宫和西角楼的废弃水渠标记上。

“逢五。子时。此地。”他言简意赅,“若遇险……”

他顿了顿,手指在代表长公主府的节点上敲了敲,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激怒殷玥。她疯起来,萧太后也头疼。”

利用疯子?这计划冷酷而有效。

“明白。”我点头。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

他不再多言,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估量,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同盟者的……确认?

随即,他转身,玄色身影无声地没入角楼更深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夜风吹过荒芜的花园,卷起几片枯叶。石桌上那简陋的“地图”在月光下渐渐模糊。

棋子,已落下。

撕破剧本的战争,开始了。

凤仪宫的日子,在表面的死水微澜下,暗流汹涌。柳如烟得了凤印,气焰愈发嚣张。

克扣用度只是小菜,她开始频繁地以“协理六宫”之名踏入凤仪宫的门槛。

“姐姐今日气色瞧着还是不大好。”柳如烟一身簇新的桃红宫装,鬓边簪着硕大的赤金点翠步摇,晃得人眼花。

她坐在下首,慢悠悠地品着茶,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在我脸上来回刮。

“这凤仪宫也太过清冷了,难怪姐姐身子总不见好。妹妹特意吩咐内务府,给姐姐送几盆时新的菊花来,添点生气。”

她身后的宫女捧着几盆开得正盛的黄菊,花瓣肥厚,颜色俗艳。

“有劳妹妹费心。”我端坐主位,脸上挂着苏晚晚式的柔弱笑容,手指却在袖中悄然收紧。

这菊花……苏晚晚的记忆猛地翻涌——她曾对某种花粉有剧烈反应,浑身红疹,呼吸急促!柳如烟,果然出手了!试探?还是想直接让我“病”得更重?

“妹妹一片心意,姐姐感激不尽。”我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病弱的喘息,“只是姐姐这身子……闻不得太浓郁的花香,怕辜负了妹妹的美意。”

我示意青禾,“青禾,把花……挪到外殿廊下吧,别糟蹋了。”

青禾应声上前。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她放下茶盏,金镶玉的护甲轻轻敲着桌面:“姐姐总是这般客气。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妹妹听说,前几日姐姐身子刚见好,就去了御花园散心?还……‘巧遇’了摄政王?”

来了!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试探我和“殷玄”的关系!萧太后的耳目果然无处不在。

心脏猛地一跳,但我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和羞怯:“妹妹快别说了!那日……那日真是吓死姐姐了!”

我抚着胸口,仿佛心有余悸,“不过是去园子里透口气,谁知撞上王爷……在园中宴饮。那阵仗,那些……那些……”

我恰到好处地停顿,脸颊飞起两朵红晕(憋气憋的),声音低了下去,“姐姐吓得赶紧躲开了,哪里敢多看?妹妹莫要取笑姐姐了。”

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将“巧遇”引向摄政王的“浪荡”,暗示自己只是被那场面惊吓到的无辜者。

柳如烟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假。她显然更相信苏晚晚一贯的胆小怕事。

最终,她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也是。姐姐这般性子,见了那等场面,怕是魂都要吓飞了。妹妹只是提醒姐姐,摄政王性子……喜怒无常,姐姐还是少出门,安分待在凤仪宫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她站起身,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姿态高傲,“妹妹还有宫务要理,就不打扰姐姐‘静养’了。”

她带着一阵浓郁的香风,趾高气扬地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我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怒意和一丝疲惫。

演戏,比打架还累。

柳如烟这条毒蛇,已经亮出了毒牙。拔掉她,刻不容缓!

几天后,一个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后宫激起了一圈涟漪。

国师闭关了。

据说是夜观星象,参悟天机时,他供奉在观星台正殿、象征“天命所归”的紫微帝星琉璃灯,毫无征兆地突然碎裂!

碎片甚至划伤了国师的手臂!

此乃大凶之兆,国师需即刻闭关七七四十九日,焚香祷告,消弭灾厄。

消息传到凤仪宫时,我正在用早膳。

青禾小跑着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压低声音:“娘娘!听说了吗?国师那边出事了!琉璃灯碎了!国师还受了伤,闭关了!”

我的手一顿,白玉勺轻轻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陆沉舟动手了!

动作真快。紫微帝星灯……那是国师忽悠皇帝、操控人心的核心象征物。

碎了?还伤了国师?这“神罚”,来得真是时候!够狠,也够有效。

国师闭关,萧太后失去最重要的“神棍”支持,至少在四十九天内,“天命”这张牌,她打不出来了!

心头一块巨石仿佛松动了几分。陆沉舟,果然没让我失望。

然而,还没等我嘴角的笑意完全展开,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刻意拔高的、带着惶恐的通传:

“太后娘娘驾到——”

萧太后来了!比预想中更快!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我立刻放下碗筷,迅速调整表情,换上一副茫然中带着惊惧的神色。

刚站起身,萧太后已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和沉重的威压,踏入殿内。

她脸上惯常的雍容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震怒和冰寒。

她甚至没有坐下,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冰锥,直直刺向我。

“皇后!”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你可知国师观星台之事?!”

我身体恰到好处地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和太后的威势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恐惧:“母…母后…儿臣…儿臣刚听青禾说了几句…说国师…国师受伤了?天啊…怎么会这样?这…这定是上天示警!定是……”

我慌乱得语无伦次,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完全是苏晚晚被吓破胆的样子。

萧太后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的目光锐利得能穿透灵魂。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几秒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萧太后眼中的震怒似乎被一丝冰冷的疲惫和更深沉的算计取代。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依旧冰冷刺骨:“国师闭关,乃国之大事。后宫更需谨言慎行,安守本分!”

她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我的脸,“尤其是你,皇后!莫要再给哀家生出任何事端!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警告、疑虑,还有一种被意外打乱布局的烦躁。

随即,她不再停留,转身带着那迫人的威压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我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刚才那几秒钟的对峙,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陆沉舟制造的混乱生效了,暂时转移了萧太后最锐利的矛头。

但她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

柳如烟这条毒蛇,失去了国师这个靠山,只会更加疯狂地寻找下一个目标——我。

拔牙行动,必须加速!

机会来得比预想更快。

国师“闭关”的余波尚未平息,柳如烟果然按捺不住了。

她需要一个更耀眼的“功绩”来稳固自己“代掌凤印”的地位,同时彻底踩死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后。

恰逢幼帝生辰将近,虽不准备大办,但宫宴还是必不可少。

柳如烟以“为陛下祈福、为太后分忧”为由,主动揽下了操办宫宴的差事,尤其负责宴会上的所有饮食。

这,就是她设下的陷阱。

宫宴前两日,柳如烟再次“纡尊降贵”来到凤仪宫。

这次,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亲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姐姐,”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我强忍着甩开的冲动,“陛下生辰宴在即,妹妹操持宴饮,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唯恐有半点差池,辜负了太后的信任。”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是这宴席上,有一道‘金玉满堂羹’,是陛下素日最爱的。需用最上等的血燕熬炖,火候时辰都极讲究。妹妹思来想去,阖宫上下,论细心稳妥,谁能比得过姐姐您呢?”

她图穷匕见:“这熬羹的差事,妹妹斗胆,想请姐姐亲自看着。就在妹妹宫中的小厨房,食材器具都备好了。姐姐只需在旁指点着时辰,看着火候便好。这样熬出的羹,才最是稳妥,最能体现姐姐对陛下的一片慈心,太后娘娘知道了,也必定欣慰。姐姐……不会推辞吧?”

她将话说到这份上,扣上了“慈心”和“太后欣慰”两顶大帽子。

若是以往的苏晚晚,纵然知道有诈,也绝不敢推辞。

小厨房?她的地盘?食材器具都是她备好的?这分明是请君入瓮!

我看着她眼中那抹掩藏不住的算计和狠毒,心中冷笑。柳如烟,你终于忍不住了。

想借刀杀人?用一碗羹?好,我就如你所愿!

脸上瞬间绽放出受宠若惊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容:“妹妹这话真是折煞姐姐了!能为陛下尽点心,是姐姐的福分!姐姐……姐姐一定仔细看着!”

柳如烟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那就说定了!明日巳时,妹妹在宫中恭候姐姐大驾!”

次日巳时,我准时踏入柳如烟居住的玉芙宫。

小厨房设在偏殿后,干净整洁,炉火正旺。

一口精致的珐琅彩小炖锅架在火上,里面是清澈的汤水,旁边放着处理好的、晶莹剔透的血燕盏。

柳如烟果然“亲力亲为”,亲自在一旁“指点”,指挥着她的心腹宫女操作。

“姐姐您看,这血燕,可是顶级的贡品,一丝杂毛都没有。”柳如烟指着那血燕,笑容甜美,“水开了,该下燕窝了。慢点放,别烫着。”

那宫女小心翼翼地拿起盛放血燕的白玉盏。

就在她即将把燕窝倒入滚水中的一瞬间!

“等等!”我猛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柳如烟和那宫女都吓了一跳,动作顿住。

我快步上前,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羞赧和紧张:“妹妹莫怪,姐姐……姐姐方才瞧见这盏边上,似乎……似乎粘了根细小的绒毛?这给陛下用的东西,可半点马虎不得!”

我伸出手指,状似极其仔细地在那白玉盏的边缘轻轻拂过,指尖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宫女的手腕。

“啊!”那宫女手腕一抖,惊呼一声。白玉盏脱手而出!

“哗啦——!”

脆响声中,整盏价值千金、晶莹剔透的血燕,连同那白玉盏,一起摔在坚硬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燕窝散落一地,白玉盏也摔成了几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暴怒的扭曲!

她精心准备的、用来下毒的珍贵道具,就这么毁了!

“你……!”她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精心描画的五官都扭曲起来,尖利的声音刺破小厨房的寂静,“苏晚晚!你是故意的!”

我瞬间后退一步,脸上布满了真实的(被吓的)惊恐和无措,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委屈:

“妹妹!妹妹息怒啊!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怕那燕窝不干净,想……想看看清楚……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失手……”

我慌乱地指着那吓呆了的宫女,眼泪说来就来,“都怪我!都怪我多事!妹妹你罚我吧!这血燕……这血燕我……我赔!我砸锅卖铁也赔给妹妹!”

我哭得情真意切,把苏晚晚的懦弱无能、遇事慌乱表现得淋漓尽致,将责任巧妙地推给了那个“失手”的宫女。

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看着地上狼藉的燕窝和碎片,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我,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她想发作,想撕了我!但众目睽睽之下,是我“好心”检查才导致的“意外”,她若重罚我,传出去就是她苛待皇后!

而且,那碗准备下毒的羹,彻底泡汤了!

“好……好你个苏晚晚!”她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你……你给我等着!”

她再也待不下去,狠狠一跺脚,带着一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戾气,转身冲出了小厨房。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止住了哭声。

用帕子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泪痕(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憋笑憋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冰冷。

赔?拿什么赔?柳如烟,你这哑巴亏,吃定了!毒蛇的牙,先敲掉你一颗!

然而,柳如烟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阴险,更致命。

玉芙宫小厨房的血燕风波,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后宫这锅压抑的沸汤里炸开。

柳如烟吃了哑巴亏,损失惨重,怨毒更深。表面上,她收敛了锋芒,凤印握得更紧,像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伺机而动。

凤仪宫的份例被克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连日常的炭火都时断时续,深秋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陆沉舟那边的消息也断了。西角楼之约因宫禁突然森严而取消。

国师虽闭关,但萧太后的眼线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蛛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因这诡异的平静而更加浓重。

剧本的意志,在沉默中酝酿着更凶猛的反扑。

风暴的中心,是幼帝的生辰宫宴。

虽因“国师闭关祈福”而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制一样不少。

凤仪宫灯火通明,却冷得像冰窖。

青禾捧着一套按制需穿的皇后礼服,愁眉不展:“娘娘,这礼服……熏香的味道不对。”

我接过那华美沉重的袍服,凑近细闻。

一股极淡、却异常甜腻的异香混在原本清雅的熏香里。苏晚晚的记忆碎片猛地刺痛——这是南疆一种罕见的迷迭引!

沾身后几个时辰内无事,一旦遇酒,便会催发成令人癫狂失智的剧毒!

柳如烟,竟敢在礼服上动手脚!她想让我在宫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发狂,彻底身败名裂,甚至……弑君!

好狠毒的计策!一石数鸟!

“换掉。”我声音冰冷,“用我旧年那套素色的宫装,重新熏过。就说……本宫感念陛下生辰,心诚即可,不必奢华。”

青禾领命而去。心却沉到谷底。柳如烟一击不中,必有后招。宫宴,就是她选定的修罗场。

宫宴设在麟德殿。灯火辉煌,丝竹靡靡。萧太后端坐主位,幼帝懵懂地坐在她身侧。

柳如烟盛装华服,坐在仅次于太后的位置,巧笑倩兮,目光却时不时如毒针般扫过坐在下首、一身素雅宫装的我,带着一丝惊疑和更深的怨毒。

陆沉舟——摄政王殷玄的位置空着。直到宴会过半,他才姗姗来迟。

玄色亲王常服,长发依旧未束,带着一身夜风的冷冽和若有似无的酒气(伪装的)。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席位,姿态依旧带着那份刻意的慵懒不羁。

然而,就在他经过我席前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的一瞬,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我身上那套素色宫装,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但我知道,他懂了。他看到了柳如烟的杀招落空。那眼神深处,有一丝极淡的、冰冷的赞许。

心弦稍松,却绷得更紧。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柳如烟端着金杯,袅袅婷婷起身,向萧太后和幼帝敬酒。她的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住了我。

“太后娘娘,陛下,”她声音甜美,笑容无懈可击,“今日陛下圣寿,普天同庆。臣妾观皇后姐姐近日清减不少,想是凤体违和,忧思过甚。臣妾斗胆,敬姐姐一杯,愿姐姐凤体安康,福泽绵长。”

她转向我,笑容里藏着刀,“姐姐,这杯酒,妹妹的心意,您……不会不给面子吧?”

来了!图穷匕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萧太后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幼帝好奇地看着。

陆沉舟捏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眼神却依旧迷离地望着舞池,仿佛对这边毫无兴趣。

空气凝滞。那杯酒,在柳如烟手中,闪烁着金黄的、诱人而致命的光泽。

我若推辞,就是不识抬举,当众打柳贵妃的脸,忤逆太后。

我若喝下……那礼服上残留的、即使换掉也难以彻底清除的迷迭引气息,便是催命符!

柳如烟眼底的得意和狠毒几乎要溢出来。她算准了,我无路可逃!

电光石火间,苏晚晚记忆深处,一个被国师反复灌输、如同魔咒般的预言,猛地闪过脑海——“凤星晦暗,遇火则殇!”那是国师对苏晚晚“结局”的判词!

火!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仓促得带翻了面前案几上的果盘!

清脆的碎裂声中,我踉跄一步,脸上瞬间布满惊恐和慌乱,仿佛被柳如烟的“盛情”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妹妹!妹妹心意……姐姐心领了!只是…只是姐姐实在不能饮……”

“姐姐这是何意?”柳如烟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咄咄逼人的委屈,“妹妹一片真心,姐姐竟如此嫌弃?还是说……姐姐这身子,金贵到连妹妹一杯酒都受不起了?”她步步紧逼,将酒杯几乎递到我唇边!

殿内一片死寂。萧太后的眼神冷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压力。

“不…不是……”我慌乱地摆手,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脚下“无意”地绊了一下,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

目标,不是柳如烟。

而是她身侧不远处,一个宫女手中捧着的、用来温酒的小巧鎏金炭炉!

“啊——!”尖叫声四起!

“砰——哗啦——!”

我“狼狈”地撞开了那个宫女!滚烫的炭炉翻倒!里面烧得通红的银骨炭和温着的酒壶一同飞溅而出!

几块炽热的炭块,如同暗红的流星,不偏不倚,正好溅射在柳如烟那身华丽繁复、缀满轻纱和珠翠的桃红宫装裙摆之上!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布料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

“啊!!!”柳如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滚烫的炭块瞬间点燃了她轻薄的纱裙!

火苗如同贪婪的毒蛇,顺着易燃的布料猛地向上蹿起!

“火!着火了!快救火!”尖叫声、惊呼声、桌椅碰撞声瞬间响彻大殿!刚才还秩序井然的宫宴,乱成一团!

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扑上去,用衣物、用茶水拼命扑打柳如烟身上的火焰。

柳如烟在地上翻滚哀嚎,精心梳妆的发髻散乱,华服焦黑破烂,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贵妃的体面?

混乱的中心,我“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仿佛吓傻了。目光却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投向主位上的萧太后。

萧太后的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死死盯着地上翻滚哀嚎的柳如烟,又猛地扫向我,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意外彻底打乱计划的难以置信!

她精心培养的棋子,竟以如此难看、如此意外的方式,在她眼前被“火”重创!

而那个“晦暗”的凤星,却因这场“意外”之火,安然无恙!

预言!国师那该死的预言!在这一刻,以一种荒诞而残酷的方式,在她心中轰然回响!

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身侧不远。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混乱的现场,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无人察觉。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眼神深处,是冰冷的嘲弄和对这剧本意志的无声挑衅。

剧本的第一次凶猛反扑,被一场“意外”之火,烧成了闹剧和笑话。柳如烟,彻底废了。

然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拉开帷幕。玉芙宫的火光,如同一个信号,点燃了另一个疯子。

长公主殷玥。

柳如烟被烧得面目全非,虽捡回一条命,但彻底失宠失势,被挪到最偏僻的宫室“静养”,形同废人。

后宫格局剧变。

萧太后震怒之余,疑心更重,将更多目光投向凤仪宫,无形的枷锁收得更紧。

陆沉舟那边的压力陡增。

殷玥失去了柳如烟这个“情敌”,又听闻宫宴上“殷玄”曾“关切”地看向皇后(谣言),偏执的占有欲和疯狂的嫉妒如同野火燎原,彻底失控。

陆沉舟在朝堂上维持“浪荡”人设越发艰难。殷玥开始频繁地以“商讨军务”为名,将他“请”入长公主府。

每一次,都是步步惊心的试探和令人窒息的掌控。王府的眼线也骤然增多,如同附骨之疽。

西角楼的联系彻底中断。我们如同被困在两个不断收紧的囚笼里,剧本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要将我们强行按回既定的死亡轨道。

终于,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陆沉舟用极其隐秘的方式,传递了最后的信息——一张被雨水浸透、字迹模糊的纸条,塞在废弃水渠的缝隙里。

“殷玥疑。幼帝病危。三日后,子时,宫变。必死局。唯‘死’可脱。”

字字如冰锥,刺入骨髓。

幼帝病危!这是剧本意志掀起的终极风暴!一旦幼帝夭折,萧太后和殷玄作为辅政之人,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而手握重兵、早有反心的殷玥,定会以此为借口发动宫变,清洗朝堂!剧本里“乱箭射死殷玄”、“毒杀苏晚晚”的结局,将在混乱中顺理成章地实现!

这是必死之局!唯有“死”,在所有人面前“死去”,才能金蝉脱壳,跳出剧本的掌控!

计划疯狂而决绝。地点,选在象征帝国最高权力、也象征最终毁灭的——太极殿。

三日后。乌云压城,狂风怒号,暴雨将至。

深夜。宫门落钥,万籁俱寂。太极殿空旷得令人心悸。

巨大的蟠龙金柱在昏暗的宫灯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殿外,风雨欲来的气息沉重得让人窒息。

我和陆沉舟,如同剧本里走向末路的帝后,隔着空旷的大殿,遥遥相对。

他一身玄色亲王袍服,我穿着那身素色宫装,衣袂在穿堂风中无声翻飞。

没有言语。眼神在昏暗中交汇。

是咖啡馆里争锋相对的林晚和陆沉舟,是摄政王与傀儡皇后,是绝境中只能背水一战的同盟者。

确认,决绝,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时辰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话音未落,殿外骤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惊雷撕裂夜空!

兵刃撞击声、惨叫声、宫门被撞破的轰然巨响,瞬间由远及近,如同汹涌的怒潮,拍打着太极殿沉重的殿门!

殷玥,动手了!

沉重的殿门被轰然撞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和浓重的血腥气,猛地灌入大殿!

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亮了门口黑压压的、身披铁甲的叛军!

为首一人,金甲红披风,手持滴血的长剑,正是长公主殷玥!

她脸上再无平日的骄纵,只剩下被权力和扭曲爱欲烧红的疯狂!她的目光如同饿狼,瞬间锁定了殿中的陆沉舟!

“殷玄!”她的声音因激动和疯狂而嘶哑,“幼帝已薨!萧氏毒妇谋害陛下!

此等滔天大罪,你还要护着她吗?!束手就擒,本宫念在往日情分,留你全尸!”

剧本的高潮,以最血腥的方式降临!

陆沉舟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他没有看殷玥,目光却越过疯狂的叛军,落在被几个叛军刀斧加身、强行推搡进来的萧太后身上。

萧太后发髻散乱,凤袍染血,脸色惨白如金纸,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幼帝“病薨”,她失去了最后的依仗和护身符。

“乱臣贼子!”萧太后嘶声怒骂,声音却虚弱颤抖。

“聒噪。”陆沉舟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外的喊杀。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就是现在!

我藏在袖中的手,猛地将紧握的东西——一小包陆沉舟秘密传递的、遇空气即燃的磷粉,狠狠摔向脚下冰冷的金砖地面!

“保护王爷!”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沉舟的方向“扑”了过去!姿态决绝,如同扑火的飞蛾!

“噗——!”

细微的爆燃声几乎被喊杀淹没!

刺目的白光伴随着浓烈的白烟,如同凭空炸开的闪光弹,瞬间在我和陆沉舟之间升腾、弥漫!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啊!我的眼睛!” “有诈!” 叛军瞬间陷入短暂的混乱和失明!

混乱的白烟中,陆沉舟动了!快如鬼魅!他并非迎向叛军,而是猛地侧身,精准地抓住我“扑”来的手臂!巨大的力量一带!我整个人被他扯得向前踉跄!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手中寒芒一闪!

一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的匕首(柳如烟曾想用来暗算我的,被陆沉舟秘密截获),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入萧太后的心口!

“呃……”萧太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看着胸前的匕首,又看向陆沉舟那张在烟雾中模糊不清、却冰冷如修罗的脸。

她至死都不明白,这致命一击,为何来自她以为的“同盟”?

陆沉舟猛地抽出匕首!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我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

“母后——!”殷玥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嚎叫!亲眼目睹“殷玄”弑杀太后,这画面彻底摧毁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疯狂地挥剑指向烟雾中心:“杀了他!给本宫杀了他!碎尸万段!!!”

叛军的刀枪如同嗜血的丛林,瞬间朝着烟雾中那两个模糊的身影攒刺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走!”陆沉舟一声低吼,如同炸雷在我耳边响起!他猛地将我向后一推!

力道之大,让我直接撞向身后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

砰!后背剧痛!

而他自己,却迎着那如林的刀锋,不退反进!

手中匕首化作一道索命的寒光,精准地格开最先刺到的几柄长枪!

动作狠辣利落,完全是战场上搏命的杀招,哪里还有半分浪荡王爷的影子!

“殷玄!我要你死!”殷玥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

刀光剑影瞬间将陆沉舟的身影吞没!只听见兵刃激烈碰撞的刺耳锐响,以及利刃割破皮肉的闷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剧本里“乱箭穿心”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

“陆沉舟!”我失声尖叫,声音里是真实的恐惧。

“闭眼!”混乱中传来他一声压抑的厉喝!

几乎是同时!我猛地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藏在袖中的另一个油纸包狠狠撕开!里面不是磷粉,而是陆沉舟准备好的——生石灰!

刺鼻的白色粉末在混乱的气流中猛地炸开!劈头盖脸地洒向离我最近、试图绕过柱子来抓我的几个叛军!

“啊!我的眼睛!” “是石灰!”更加凄惨的嚎叫声响起!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和视线阻挡,我忍着后背的剧痛,按照陆沉舟之前告知的路线,连滚带爬地扑向金柱后方!

那里,有一块看似严丝合缝、实则早已被陆沉舟暗中做了手脚的金砖!

用力一按!机括轻响!

脚下猛地一空!失重感瞬间传来!整个人坠入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和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水汽之中!

“扑通!”

冰冷的液体瞬间淹没头顶!是废弃的引水暗渠!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身体!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殷玥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和叛军混乱的脚步声从头顶的破口处传来。

我奋力挣扎着冒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污水。头顶的破口处,火光晃动,人影憧憧。

就在这时,一个沉重的身影紧跟着轰然坠下!重重砸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是陆沉舟!

他浑身浴血,玄色衣袍多处破裂,被血水和污水浸透。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支还在颤动的羽箭!

箭尾的白翎已被血染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

“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冰冷的渠水瞬间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晕开——是他伤口涌出的鲜血!

头顶传来叛军试图撬开更大缺口的嘈杂声和殷玥歇斯底里的命令:“放箭!给本宫往下面放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陆沉舟咬紧牙关,无视肩上狰狞的箭伤,拉着我,在齐腰深、污秽冰冷的暗渠污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向前跋涉。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鲜血不断滴落,在污浊的水面晕开刺目的红。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叛军跳入水中的扑通声和杂乱的叫喊、咒骂。

火把的光亮在曲折的渠壁上映出晃动扭曲的影子,如同索命的恶鬼。

“这边!”陆沉舟的声音因失血和冰冷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冷静得可怕。他带着我猛地拐过一个岔道口,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冰冷。

前方,隐隐传来水流的轰鸣声!是暗渠通往宫外护城河的泄水口!巨大的铁栅栏在黑暗中如同巨兽的獠牙!

陆沉舟停下脚步,喘息粗重。

他松开我的手,从湿透的衣襟内袋里,摸出一把造型奇特、带着锯齿的短匕。

那是他根据王府库藏图纸秘密打造的,专为今夜。

“挡住他们!”他低喝一声,将匕首塞进我手中,自己则猛地转身,背对着泄水口的方向,面对追兵袭来的黑暗甬道。

他拔出了腰间另一把短刀,刀尖斜指地面,染血的玄色衣袍在冰冷的气流中无声鼓荡。

尽管肩头箭伤狰狞,尽管脸色苍白如雪,那挺直的脊背却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散发出一种惨烈而决绝的凶悍气息!

他要以身为盾,为我争取最后的时间!

“陆沉舟!”我握着冰冷的匕首,看着他那浴血孤绝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快!”他厉声催促,没有回头。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已经逼近拐角!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猛地转身,扑向那巨大的铁栅栏!冰凉的触感刺骨。

我举起锯齿匕首,对准铁栅栏锈蚀最严重的几处连接点,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锯、砍、撬!

铁锈簌簌落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盖过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呼喝和兵刃出鞘的锐响!

“在那里!”叛军的吼叫近在咫尺!火光猛地照亮了拐角!

“杀!”陆沉舟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短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迎了上去!

瞬间,金铁交鸣之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惨叫声在狭窄的甬道里轰然炸开!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我不敢回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恐惧都灌注在手臂上!快!快啊!

“咔!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一根锈蚀的粗铁条终于被锯断!紧接着是第二根!一个勉强可供一人钻过的破口出现了!

“成了!”我嘶声喊道。

“走!”身后传来陆沉舟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伴随着刀锋撕裂空气的锐响和叛军的惨叫。

我猛地将匕首塞回腰间,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火光跳动中,陆沉舟背对着我,如同一尊浴血的战神,死死堵在狭窄的甬道口。他脚下已经倒下两三个叛军。

更多的叛军正红着眼扑上来!他左肩的箭伤因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

他手中的短刀挥舞得如同风车,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一道刀光闪过,他的右臂又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走——!”他再次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水。我知道,多停留一秒,就是辜负他用命换来的生机!

“活下去!”我对着他的背影嘶吼一声,不再犹豫,转身,如同一条绝望的鱼,从那狭窄的破口处,猛地扎进了外面汹涌奔腾、冰冷刺骨的护城河激流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和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我!身体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狠狠撞向河底坚硬的石头!

剧痛传来,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窒息的绝望中迅速沉沦……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被无情的河水卷向未知的远方,头顶的星空和那座吞噬一切的皇宫,在视线里彻底旋转、模糊、消失。

……

冷。刺骨的冷。还有一种溺水后肺部火烧火燎的剧痛。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沉重地挣扎着上浮。耳边是单调的、哗哗的水声。

我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雨丝。

身下是冰冷坚硬、布满鹅卵石的河滩。河水在身旁不远处奔流,发出沉闷的呜咽。

我没死?从护城河里……被冲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升起,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重锤砸下——陆沉舟!

他呢?他最后怎么样了?那浴血死战的背影,那决绝的嘶吼……他……还活着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比河水更冷。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尤其是后背和撞伤的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疼痛。

就在我绝望地望向皇宫方向时,不远处的河滩乱石堆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我的心猛地一跳!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来源处挪去!

绕过一块巨大的礁石。只见浑浊的河水边缘,一个浑身湿透、满是血污和污泥的身影,正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血丝的河水。

他左肩上,那支折断的箭杆依旧狰狞地突出着,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

是陆沉舟!

他还活着!虽然奄奄一息!

“陆沉舟!”我嘶哑地喊出声,扑到他身边。

他听到声音,艰难地侧过头。

脸上糊满了血污、污泥和凌乱的黑发,只有那双眼睛,在灰暗的天光下,依旧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看着我,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发出一连串更剧烈的呛咳。

“没……死?”他声音破碎不堪,气若游丝。

“没死!”我用力点头,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和河水,“我们都活着!我们……我们逃出来了!”

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头无力地枕在冰冷的石头上,嘴角却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

远处,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死亡的庞大皇宫,在雨幕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护城河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血与火的痕迹,无声地奔向远方。

剧本里注定的死亡结局,被我们用命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裂口。

意识再次沉浮,像被潮水推上陌生的岸。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铅。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咖啡香和……油墨纸张的奇异味道。

耳边不再是喊杀与河水呜咽,而是模糊的、属于现代都市的低沉嗡鸣。

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触感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皮质?

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让瞳孔骤然收缩。适应了几秒,眼前的景象才清晰起来。

浅米色的天花板,简洁的北欧风吊灯。身下是宽大舒适的棕色真皮沙发。

视线所及,是原木色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厚重的金融书籍和……几本眼熟的画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这里是……咖啡馆?“时光印记”咖啡馆!我和陆沉舟争吵的那个位置!

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全身肌肉被撕裂般的酸痛。

低头,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湿透染血的宫装,而是我那件熟悉的、沾了些咖啡渍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完好无损!

幻觉?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噩梦?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我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慌乱地扫视着四周。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靠窗的位置,零星坐着几个客人,低声交谈着。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目光猛地定格在吧台。

一个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我,身形挺拔,肩背的线条冷硬而熟悉。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个平板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利落的下颌线。

陆沉舟!

他也在这里!他也回来了?!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凌乱的脆响。

他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咖啡馆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依旧是那张棱角分明、俊美得近乎冷酷的脸。

只是眉宇间那股属于“殷玄”的邪气浪荡彻底消失了,沉淀下来的,是更深沉、更内敛的锐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我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再是摄政王审视傀儡皇后的冰冷,不再是同盟者背水一战的决绝,而是……一种穿越了生死、穿透了时空的复杂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极淡的……劫后余生的微澜。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我下意识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护城河水的冰冷和血腥的粘腻感。

空气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和低语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曾经关于“灵魂”和“塑料花”的激烈争吵,被太极殿的刀光剑影、护城河的血水冰冷彻底覆盖。

他沉默着。我也说不出一个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陆沉舟薄唇微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我的心上:

“皇后娘娘,”他微微停顿,深邃的目光锁住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现实剧本,合作改写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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