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把睫毛膏晕开了,我刚想擦,墨墨的小手指就戳到了摄像机镜头上。
“妈妈!爸爸在电视里!”
节目直播现场,五台摄像机黑洞洞的对着我们母子俩。我头皮一炸,一把捞过儿子按在怀里,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心里疯狂默念,祈祷导播手快切镜头。
“墨墨乖,那不是爸爸,你看错了。”我干笑着,声音有点抖。
怀里的小家伙不乐意地扭动,仰起沾着饼干屑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是爸爸!和墨墨照片里的一样!他在那个大盒子里!”
他肉乎乎的小手指,坚定地指向场地边缘那面巨大的实时转播监视屏。
导播不知道是手滑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镜头居然真跟着墨墨的手指晃了一下。大屏幕上瞬间闪过一张震惊到失语、英俊得不像真人的脸。
只一秒,快得像错觉。
但整个录制棚的空气,凝固了。
下一秒,现场导演的耳麦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导播手忙脚乱地把画面切回我和墨墨。墨墨还在我怀里扑腾:“爸爸!爸爸怎么走了?”
我死死抱着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我叫琥珀。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带着五岁儿子墨墨的单亲妈妈。
生活给我的剧本,就是一出鸡飞狗跳的连续剧。
墨墨他爸?那是个不能提的名字,一个遥远的、属于另一个璀璨星河的代号。五年前那场错误得像梦一样的交集后,我们签了协议,拿了一笔足够墨墨安稳长大的钱,约定老死不相往来。
他是谁?说出来能吓死人——星曜,内娱最年轻的三金影帝,顶流中的顶流,粉丝能绕地球好几圈。那张脸,就是行走的票房和收视率。
而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生下墨墨后,我断了和过去所有圈子的联系,找了份朝不保夕的工作,租着老破小的房子,只想把墨墨平安带大。
带墨墨上这档亲子户外综艺《和妈妈去探险》,纯粹是被逼无奈。节目组给素人妈妈和孩子的通告费,抵得上我吭哧吭哧干半年。墨墨要上小学了,学区房的租金像座山压着我。
我想着,我们这种素得不能再素的素人,镜头一扫而过,谁会注意?录完拿钱走人,天高海阔。
千算万算,没算到墨墨那双眼睛,毒得像装了人脸识别系统。更没算到星曜那个祖宗,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穷酸节目的录制现场外围!
直播事故发生后的半小时,我的手机直接炸了。
信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疯狂炸响,屏幕就没暗下去过。不是电话,全是各种APP的推送,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星曜惊现《和妈妈》现场!神秘小男孩当众喊爸?!#
#影帝塌房预警!私生子疑云笼罩!#
#顶流的地下情?深扒素人妈妈琥珀的过往!#
#高清对比图!墨墨 VS 星曜童年照,相似度99%!#
点开热搜榜,前十名被“星曜”、“私生子”、“琥珀”、“墨墨”这几个词条血洗。广场上腥风血雨,粉丝的哭嚎、路人的吃瓜、黑粉的狂欢搅成一锅粥。
【我不信!哥哥独美!肯定是节目组炒作!】
【卧槽,那小孩的眼睛鼻子,跟星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锤死了吧?】
【楼上眼瞎?我们曜崽才二十八!五年前才二十三!怎么可能!恶意P图司马!】
【查到了!那个琥珀,五年前在影视城做过临时演员!时间对得上!】
【呕!心机婊!蹭热度蹭到孩子身上了?想红想疯了吧!】
【只有我心疼小朋友吗?被亲妈当工具人……】
手机烫得握不住,我手指冰凉,抖得厉害。墨墨靠在我身边,玩着他的小汽车,完全不知道外面因为他的一句话,已经天翻地覆。
“妈妈,你怎么了?手好冷。”他伸出小手摸摸我的手背。
我猛地回过神,一把将他紧紧搂住,声音干涩:“没事,墨墨,妈妈有点累。”
门被敲响了,急促得像是要砸穿。
门外站着脸色铁青的节目制片人和同样慌神的现场导演。
“琥珀!你!你真是……”制片人指着我,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怎么不早说!你知道给我们惹了多大的祸吗!星曜那边的工作室电话都打爆了!全在问怎么回事!”
导演抹了把汗:“现在怎么办?直播中断了,外面全是记者和粉丝!节目组电话被打爆了!星曜的粉丝把我们官博都冲烂了!”
我抱着墨墨,像抱着唯一的浮木,喉咙发紧:“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制片人烦躁地抓头发,“星曜那边要求立刻、马上见你!还有孩子!”
我的心沉到谷底。
该来的,躲不掉。
节目组临时征用的休息室里,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墨墨大概是感觉到了不安,紧紧贴在我腿边,小手抓着我的衣角。
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瞬间填满了不大的空间。
星曜。
他摘掉了棒球帽和口罩,那张在荧幕上颠倒众生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震惊、审视、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干练套装、脸色同样凝重的女人,是他的金牌经纪人,琳达姐。
星曜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是死死钉在我脸上几秒,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把我刺穿。然后,缓缓地,移到了我腿边的墨墨身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时间仿佛静止了。
墨墨也仰着小脸看他,黑亮的眼睛里没有了直播时的兴奋,只剩下孩童面对强大陌生人的懵懂和一点点好奇。他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
星曜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最终停在墨墨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没有蹲下,只是微微俯身,视线与墨墨齐平。
他盯着墨墨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仿佛在鉴定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残酷的事实。那眼神里的风暴越来越剧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你?”
墨墨被他看得有点害怕,小嘴一瘪,扭头把脸埋在我腿上,闷闷地小声说:“妈妈……”
这一声“妈妈”,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星曜身上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目光猛地抬起,再次射向我,那里面是赤裸裸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质问。
“琥珀,”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解释。”
琳达姐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但语气同样严肃:“琥珀小姐,事态非常严重。我们需要知道真相。现在,立刻,马上。”
我抱紧了墨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迎上星曜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他……”我喉咙发紧,声音艰涩,“墨墨他……是你的儿子。”
休息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琳达姐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星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我,眼神从震惊到暴怒,再到一种近乎茫然的空洞,最后定格为深不见底的冰冷。
“我的……儿子?”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他的目光扫过墨墨小小的身体,最后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五年?你瞒了我五年?”
“协议……”我试图提醒他当初的约定。
“去他妈的协议!”星曜猛地低吼出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额角青筋暴起,吓得墨墨浑身一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妈妈……怕……”
孩子的哭声尖锐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星曜的暴怒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看着嚎啕大哭的墨墨,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措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又猛地缩了回去,烦躁地耙了一下头发,胸膛剧烈起伏。
琳达姐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宝贝不哭,不哭哦,叔叔不是凶你,叔叔只是……声音大了点。”她试图去安抚墨墨。
墨墨却只往我怀里钻得更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需要确认。”星曜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再看我,只对琳达姐说,“安排亲子鉴定。最快速度。现在。”
琳达姐立刻点头,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去安排。
星曜的目光再次落到墨墨身上,看着那哭得抽噎的小小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休息室,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巨大的关门声让墨墨又是一哆嗦。
我紧紧抱着他,心沉得像坠入了无底深渊。协议彻底撕毁了,墨墨的身世被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而星曜那冰冷的眼神告诉我,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在节目组安排的一个绝对私密的医院VIP通道里,采集了样本。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一份加急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报告,就送到了星曜手上。
当时我和墨墨被“保护性”地安置在节目组包下的酒店高层套房里,楼下围满了闻风而动的记者和情绪激动的粉丝,嘈杂的声音隐隐传来。墨墨因为惊吓和疲惫,吃过药睡着了,小脸还带着泪痕。
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星曜和琳达姐。星曜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像是彻夜未眠。他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琳达姐的表情则异常凝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肃然。
星曜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他沉默地抽出报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死死钉在那行结论上。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星曜是墨墨的生物学父亲。】
空气凝固了。
星曜维持着那个看报告的姿势,足足有十几秒。他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门框才站稳。
他抬起头,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震惊、荒谬、被欺骗的暴怒,还有一种深沉的、猝不及防被强行赋予的巨大责任带来的茫然与……恐慌。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像刀子,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敢?!”
琳达姐立刻按住他的手臂,低声提醒:“阿曜!冷静!孩子还在睡!”
星曜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咬着牙,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收拾东西。”他命令道,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跟我走。现在,立刻。”
“去哪?”我下意识地抱紧了熟睡的墨墨。
“我的地方。”他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不安全。记者和粉丝随时可能冲破安保。墨墨不能暴露在这种危险里。”
他扫了一眼房间里简陋的行李,眉头紧锁,对琳达姐说:“让人上来帮忙。只拿必需品,其他全部不要。”
琳达姐立刻去打电话。
星曜不再看我,他的目光落在墨墨熟睡的小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陌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探寻。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墨墨的脸颊,指尖却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最终只是僵硬地收回了手。
很快,琳达姐安排的助理和保镖上来了,效率极高地将我和墨墨少得可怜的行李打包好。墨墨被小心地裹在毯子里抱起来,依然睡得沉。
星曜亲自抱着他,动作有些生疏僵硬,但手臂收得很紧。他大步走在前面,保镖簇拥着我们,在酒店安保人员的严密护送下,通过隐秘的通道直达地下车库。
几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早已等候。星曜抱着墨墨坐进中间那辆,我和琳达姐上了后面一辆。
车子驶出车库的瞬间,刺眼的闪光灯像暴雨一样袭来,疯狂的叫喊声隔着厚重的车窗也能模糊听到。
“星曜!看这边!”
“曜崽!是不是真的?回答我们!”
“琥珀!把孩子给我们看看!”
车子在安保人员的奋力阻挡下艰难地驶离酒店,将那片喧嚣的漩涡甩在身后。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墨墨均匀的呼吸声。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心乱如麻。从一个漩涡,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由星曜掌控的未知漩涡。墨墨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偏离了我小心翼翼守护的轨道。
星曜的“地方”,是位于城郊一处顶级安保别墅区深处的独栋庄园。
车子驶入厚重雕花铁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里和我的世界隔着天堑。巨大的草坪,精心修剪的花园,灯火通明的欧式主楼,安静肃立的安保和佣人……一切都透着冰冷的距离感和令人窒息的奢华。
墨墨被安置在二楼一间精心准备的儿童房里,星空顶,满墙的玩具,柔软得像云朵的床铺。他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我被琳达姐带到了书房。
星曜背对着我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无边夜色。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
“坐。”他没有回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琳达姐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她自己则站在一旁,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星曜终于转过身。书房冷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他的神情异常冷静,冷静得可怕。那份亲子鉴定报告被随意地扔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
“开条件吧。”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你想要什么?”
我愣住了。
“琥珀,五年前那笔钱,看来是买不断你的贪心。”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踱步到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利用孩子上节目,制造这场轰动全国的‘意外’,把我和墨墨推到风口浪尖……现在,你成功了。全网都在讨论你。”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和厌恶:“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或者,想要什么资源?角色?代言?一次性买断,还是要长期的抚养费分成?开个价。”
字字诛心。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星曜!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一个处心积虑利用儿子敲诈你的心机婊?”
“不然呢?”他反问,语气冰冷,“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次综艺,这次直播事故,都是巧合?墨墨恰好对着镜头喊爸爸,而我恰好路过,被恰好拍到?”
“事实就是如此!”我声音拔高,“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那里!带墨墨上节目,只是为了那点通告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墨墨的身世永远是个秘密!”
“秘密?”星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绕过书桌,一步步逼近我,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一个价值连城的秘密!一个能让你和你的儿子一步登天的秘密!琥珀,别在我面前演无辜!这个圈子,我比你懂!”
他离得太近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算计:“现在全网都在盯着。无数双眼睛,无数台摄像机。墨墨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板上钉钉,无可更改。这对我来说,是巨大的丑闻,也是巨大的风险。”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但对你,是千载难逢的跳板。你很清楚,只要你开口,只要我点头,你和墨墨立刻就能得到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残忍的诱惑:“所以,别浪费时间。告诉我,你的价码。”
屈辱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这张曾经让我短暂迷失、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算计的脸,只觉得无比荒谬和心寒。
“星曜,”我强迫自己直视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唯一想要的,是带着墨墨离开这里,回到我们原来的生活。我们不需要你的钱,也不需要你的‘跳板’。麻烦你,处理好你引起的这场风暴,然后,放我们走。”
“原来的生活?”星曜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话,嗤笑一声,直起身,眼神充满了嘲弄,“琥珀,你太天真了。从墨墨在直播里喊出那声‘爸爸’开始,你们就没有‘原来的生活’了。记者会像鬣狗一样追着你们,粉丝会疯狂地挖掘你们的一切,网络暴力随时可能淹没你们!你带着他,能躲到哪里去?回那个老破小的出租屋?等着被人堵门泼油漆吗?”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是血淋淋、无法回避的现实。
“那你想怎么样?”我声音干涩。
“为了墨墨的安全,也为了最大程度地控制局面,你们必须待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内。”星曜的语气不容置疑,“在事态平息,或者找到更稳妥的解决方案之前,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家?我环顾这间冰冷奢华、如同巨大鸟笼的书房,只觉得讽刺。
“至于你,”星曜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审视和评估,“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钱和名,那好。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走回书桌后坐下,双手交叠,恢复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影帝姿态。
“《和妈妈去探险》这个节目,你不能退出。相反,你要继续录下去。”
我愕然:“什么?”
“舆论已经失控。堵不如疏。”星曜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像一个在下一盘大棋的棋手,“工作室会发布声明,承认墨墨的身份。但理由,需要包装。我们会对外宣称,我和你当年是和平分手,因为我的事业处于关键期,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才选择隐瞒。如今机缘巧合公开,我决定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他顿了顿,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道:“而你和墨墨继续参与节目录制,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我们的关系并非不可告人,证明墨墨是在一个‘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用最日常、最温馨的亲子互动,去平息舆论风暴,去塑造一个浪子回头、勇于担当的父亲形象。”
他微微倾身,目光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琥珀,这是目前对你、对墨墨、对我,伤害最小,也最能掌控局面的方案。你配合我演好这场‘破镜重圆’的戏,给外界一个他们想要的‘圆满结局’。等舆论热度过去,等公众接受了这个设定,我可以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无忧的钱,送你和墨墨去国外,彻底远离这里。”
“演戏?”我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你要我和墨墨,陪你演一场给全世界看的家庭伦理剧?”
“这是最优解。”星曜的语气毫无波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除非,你想看着墨墨被卷入无休止的网络暴力和现实骚扰中,看着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活在阴影里。”
他精准地捏住了我的死穴——墨墨。
书房里死寂一片。琳达姐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早已知道并认同这个方案。
我站在那里,浑身冰冷,感觉像被无形的绳索捆得死死的。星曜为我描绘了一条看似“安全”的道路,代价是出卖我们母子的真实,成为他公关危机中的一枚棋子。
我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又想起墨墨熟睡中天真无邪的小脸。
过了很久,久到星曜的眉头微微蹙起,我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认命的疲惫:
“好。”
“我演。”
星曜工作室的声明发布得迅雷不及掩耳。
那是一篇堪称公关范本的文稿。字里行间充满了“遗憾”、“责任”、“保护”与“担当”。
声明承认了墨墨是星曜的儿子,讲述了五年前一段“因年轻和事业压力而遗憾结束的感情”,强调了星曜作为父亲“从未知晓孩子存在”的“震惊”与“愧疚”,以及“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承担起父亲责任”的决心。声明还“恳请”媒体和公众给予孩子最大的隐私保护空间,并透露为了让孩子在“更自然的环境下”适应父亲的存在,墨墨和妈妈琥珀将“按原计划”继续参与《和妈妈去探险》的录制,星曜本人也会“以适当的方式”参与其中。
声明一出,网络彻底瘫痪。
#星曜承认当爸#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
粉丝的反应两极分化到极致。一部分女友粉、事业粉感觉天塌地陷,哭喊着“塌房”、“脱粉”、“青春喂了狗”。另一部分妈粉、理智粉则在震惊后,开始心疼“崽崽突然当爹肯定吓坏了”、“勇于承认就是好爸爸”,并迅速将矛头指向“保护孩子隐私”。
路人和吃瓜群众则是一片哗然和……诡异的兴奋。
【卧槽!居然是真的!影帝才二十八就当爹了!孩子都五岁了!】
【虽然但是……这声明写得……好官方好假啊。感觉全是公关话术。】
【重点难道不是综艺继续录吗?!星曜还要参与?!卧槽!这是要直播认亲现场?年度大戏啊!】
【所以下周《和妈妈》还播不播?收视率要炸穿地心了吧!】
【只有我好奇那个素人妈妈琥珀吗?能让星曜动心的女人……长啥样啊?】
舆论的风向在工作室强大的引导和水军的控评下,开始从“惊天丑闻”向“影帝担当”、“父子情深”、“综艺追妻(?)”的狗血家庭伦理剧方向狂奔。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安排着接受了唯一一家“权威”媒体的简短书面采访。采访稿是琳达姐提前写好,我只需要签字确认。稿子里,我成了一个“低调”、“坚强”、“为了孩子甘愿隐姓埋名”的单亲妈妈,对星曜的“苦衷”表示“理解”,对未来的“共同抚养”表示“期待”。
墨墨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再出现在任何镜头前。
一周后,在星曜别墅那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休整”完毕,我和墨墨在琳达姐以及加倍安保的护送下,重新回到了《和妈妈去探险》的录制现场。
这一次,迎接我们的不再是素人嘉宾的待遇。
节目组所有高层亲自在门口迎接,态度恭敬又谨慎。其他几组明星妈妈和孩子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探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嫉妒。无处不在的摄像机,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焦点几乎全锁定在我和墨墨身上。
墨墨似乎忘记了那天直播的惊吓,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虽然是录制的),和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只是当摄像机靠近时,他会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
节目录制的内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的户外探险任务被弱化,增加了更多“家庭温馨”、“亲子互动”的环节。导演组甚至临时加了任务——让孩子们给爸爸准备“惊喜礼物”。
我知道,这是为星曜的“适当参与”预热。
果然,在录制进行到第三天下午,一个亲子手工环节时,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和骚动。
墨墨正笨拙地用彩泥捏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据说是“超级火箭”的东西。我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帮他固定底座。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我抬起头。
星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录制现场。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卸下了荧幕上的华丽光环,显得格外清爽年轻,甚至……有点紧张?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超大玩具车盒子,目光有些局促地落在墨墨身上。
现场所有摄像机,齐刷刷地对准了这个方向。导演组屏住了呼吸。其他妈妈和孩子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
墨墨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看到星曜的瞬间,他捏彩泥的小手停住了,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丝疑惑和不确定。他看看星曜,又看看我,小嘴动了动,似乎想喊什么,又有点犹豫。
星曜显然更紧张了。他拿着玩具盒子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和墨墨平视,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在他那张习惯了冷峻的脸上,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墨墨,”他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这个……送给你。喜欢吗?”他把那个巨大的玩具车盒子往前递了递。
墨墨没有立刻去接。他盯着星曜的脸,像是在努力辨认和回忆。几秒钟后,他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那点犹豫慢慢散去,亮起一种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被漂亮玩具吸引的开心。
他伸出沾着彩泥的小手,指了指星曜,然后转头看向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声音,天真地问:
“妈妈,这个好看的叔叔,就是墨墨的‘新爸爸’吗?”
噗——
现场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喷笑,又赶紧憋了回去。
星曜脸上那努力维持的温和笑容,瞬间僵住了,随即裂开一道尴尬的缝隙。他递着玩具的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镜头都贪婪地捕捉着影帝星曜这百年难遇的窘迫时刻,以及墨墨那童言无忌的、能砸穿地心的“新爸爸”三连问。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眼前这幕戏剧性十足的画面——当红影帝半蹲着僵成雕像,耳根通红,手里捧着被儿子嫌弃“不是爸爸”的昂贵玩具;而我的傻儿子,则一脸天真无邪,还在执着地等着我的答案。
心里那点因为被胁迫演戏而产生的憋屈和愤怒,奇异地,被一种荒诞的、近乎想笑的情绪冲淡了一点点。
星曜,顶流影帝,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社死过。
墨墨那句石破天惊的“新爸爸”,毫无意外地再次引爆了热搜。
#墨墨 新爸爸#
#星曜社死现场#
#影帝耳根红了#
词条后面跟着各种“爆”、“沸”、“热”。
网友们简直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墨墨是什么人间清醒大宝贝!】
【神TM新爸爸!墨墨:工具人罢了,莫挨老子!】
【星曜那个表情!那个僵住的动作!那个通红的耳朵!我能笑一年!顶流影帝也有今天!】
【墨墨:玩具?哦。爸爸?不是。下一个。】
【只有我觉得影帝有点可怜吗?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真的想讨好儿子?】
【前面的,他活该!五年不闻不问,现在想用一个玩具收买?墨墨干得漂亮!】
【不过话说回来,影帝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他平时高冷人设反差好大,有点戳我怎么回事?】
【蹲一个追妻火葬场!综艺继续!摩多摩多!】
舆论的风向,在墨墨小朋友无心插柳的“助攻”下,变得更加微妙和……喜感。从最初的猎奇、震惊、批判,开始掺杂进大量的调侃、同情(对星曜的社死)以及对“父子互动”的强烈期待。
节目组显然乐疯了。墨墨这句话的综艺效果,简直价值千金。导演看我和墨墨的眼神,就像看两个行走的收视率金矿。
而星曜,在经历了那天的史诗级社死后,似乎痛定思痛。
他不再试图用昂贵的玩具“收买”墨墨。他开始笨拙地、甚至有点生硬地,尝试融入墨墨的世界。
录制间隙,他会出现在片场角落。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影帝,只是一个有点手足无措的新手爸爸。
墨墨蹲在沙坑里堆城堡,他就默默地蹲在旁边,看着,偶尔在墨墨需要递个小铲子的时候,赶紧递过去,动作带着点讨好。墨墨抬头看他一眼,他立刻绷紧身体,眼神带着点期待,但墨墨通常只是接过铲子,继续埋头挖沙,把他当空气。
有一次墨墨追着节目组养的小狗跑,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一点皮。小家伙还没哭出声,只见一道身影快得像风一样冲过去。星曜一把将墨墨抱起来,那紧张的样子,仿佛墨墨摔断了腿。他抱着孩子冲到随队医生面前,脸色铁青地命令:“快看看!”那架势,把医生都吓了一跳。结果只是擦破点油皮,消毒贴个创可贴就完事了。墨墨被他抱在怀里,看着爸爸紧张兮兮的脸,反而忘了哭,小脸上带着点懵懂的好奇。
星曜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把墨墨放下来,但大手还是护在他背后。
墨墨站稳后,仰着小脸看了他几秒,然后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星曜还带着妆、显得有些冷硬的下巴。
“叔叔,痛吗?”墨墨指的是自己膝盖上的创可贴。
星曜愣了一下,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甚至浮现出一丝笨拙的笑意。他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墨墨齐平,摇摇头:“墨墨痛。叔叔不痛。”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极其轻缓地碰了碰墨墨膝盖上的卡通创可贴:“这里,还痛吗?”
墨墨摇摇头,咧开嘴笑了:“不痛啦!妈妈吹吹就不痛了!”
星曜看着儿子的笑容,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这些小片段,都被节目组“不经意”地捕捉到,通过花絮一点点放出来。
网络上的声音开始转变。
【虽然但是……星曜冲过去抱墨墨那一下,好真实啊!】
【他看墨墨的眼神……真的变了,有光了。】
【笨拙的新手爸爸和懵懂的儿子……有点好磕?】
【墨墨碰他下巴那里!影帝眼神都软了!我没了!】
【呜呜呜血缘好奇妙,感觉星曜是真的想靠近儿子了。】
别墅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氛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星曜不再只是待在书房或者他自己的区域。他会在晚饭时间出现在餐厅。起初只是沉默地吃饭,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墨墨坐在我对面,用儿童勺认真地吃饭,偶尔会把不喜欢的青菜悄悄拨到一边。
“墨墨,青菜也要吃。”我提醒他。
小家伙皱着小眉头,看着碗里的青菜,像看仇人。
坐在主位的星曜,放下了筷子。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和旁边布菜的阿姨都目瞪口呆的举动——他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他面前那份看起来很高级的、清炒的嫩菜心(显然不是墨墨碗里那种煮得软趴趴的普通青菜),放到了墨墨的小碗里。
“试试这个。”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笨拙的关心。
墨墨看看碗里翠绿欲滴、看起来很好吃的菜心,又看看星曜,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小勺子舀起来,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眼睛亮了亮。
星曜一直看着他的反应,看到墨墨没吐出来,反而继续吃了,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地向上扬了扬。他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吃饭,但整个人的气场似乎没那么冷了。
饭后,墨墨在客厅地毯上玩他的小火车。星曜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剧本,但目光时不时会飘向墨墨那边。
墨墨的小火车脱轨了,卡在了茶几腿下面,他够不着,急得哼哼唧唧。
星曜放下了剧本,起身走过去。他没说话,只是单膝蹲下来,手臂一伸,轻松地把小火车捞了出来,放到轨道上。
墨墨高兴地拍手:“谢谢叔叔!”
星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墨墨兴奋的小脸,沉默了两秒,低声说:“叫爸爸。”
墨墨玩火车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星曜,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他似乎不太理解这个“好看的叔叔”为什么突然要求改变称呼。他看看我,又看看星曜,小嘴抿着,没有叫。
星曜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回到了沙发上,重新拿起剧本,但似乎也没看进去。
我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星曜在笨拙地尝试,墨墨在懵懂地感知。血缘的纽带在无声地拉扯,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五年的空白和我的刻意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
我知道,这道墙,不会那么轻易消失。
星曜的“融入”计划,在综艺录制接近尾声时,迎来了一个节目组精心策划(或者说,星曜工作室强力推动)的重头戏——一场在录制地附近古镇举行的“烟火晚会暨亲子嘉年华”。
名义上是节目组安排的收官活动,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星曜和墨墨准备的“父子情深”压轴大戏。
晚会当晚,古镇广场灯火璀璨,人山人海。节目组请来了当地特色的表演团队,还有各种亲子游戏摊位。其他几组明星家庭都带着孩子玩得很投入。我和墨墨身边,则围满了节目组安排的“安保”和工作人员,确保我们的动线都在可控范围内。
墨墨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小脸上满是兴奋,一手拉着我,一手拿着个刚赢来的小风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舞龙舞狮的队伍。
星曜是在烟火表演快开始的时候出现的。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在璀璨的灯光和无数镜头的追逐下,缓步走向我们。他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对着周围的粉丝和镜头挥手致意,影帝气场全开,与平日里在别墅里那个笨拙的父亲判若两人。
他走到我和墨墨面前,非常自然地俯身,对墨墨伸出手,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墨墨,跟爸爸一起去看烟花好不好?在前面,看得更清楚。”
他的动作和话语,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周围的镜头立刻拉近,闪光灯连成一片。周围的粉丝爆发出激动的尖叫。
墨墨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到了我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警惕地看着星曜伸过来的手。他对这种刻意的、在聚光灯下的亲近,本能地感到不安。
星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
周围的尖叫声似乎都小了一些,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微妙的僵持。
我感觉到墨墨抓着我衣角的小手在用力。我蹲下身,轻轻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墨墨不怕,叔叔只是想带你去看烟花。妈妈也一起去,好吗?”
墨墨看看我,又看看星曜,小眉头皱着,似乎在努力思考。最终,他对我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去牵星曜的手,而是紧紧抱住了我的脖子。
星曜的眼神暗了暗,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维持着风度,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一起往最佳观景台走。
就在我们准备迈步时,异变陡生!
广场边缘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和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疯狗!有疯狗!”
“快跑!咬人了!”
“啊——!”
只见一条体型颇大的土狗,眼睛赤红,口角流着涎水,状若疯狂地冲进了人群!它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或者刺激,毫无目的地乱冲乱撞,见人就扑!人群瞬间大乱,哭喊声、尖叫声、推搡踩踏声四起!
节目组的安保人员反应极快,立刻收缩防线,把我们几人围在中间。但混乱的人潮像失控的洪水一样涌来,冲击着安保组成的人墙!
“保护孩子!”导演在对讲机里嘶吼。
场面彻底失控了!
墨墨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混乱和可怕的狗吠声吓坏了,小脸煞白,死死抱住我的脖子,放声大哭:“妈妈!妈妈!怕!”
我紧紧抱着他,也被汹涌的人潮推得站立不稳,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那条疯狗在撞翻了一个小吃摊后,赤红的眼睛竟然锁定了我们这边!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龇着尖利的牙齿,后腿一蹬,猛地朝我们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小心——!”有人尖叫。
安保人员试图阻拦,但被混乱的人群阻挡了动作。
我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将墨墨死死护在怀里,背过身去,准备承受那可怕的撕咬。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我只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我背上,带着我和墨墨向前踉跄了一步。
惊魂未定地回头。
只见星曜不知何时挡在了我们母子身前!他高大的身体微微弓着,左手臂挡在身前,手臂外侧的西装袖子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布料翻卷,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衫,而那衬衫上,迅速洇开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那条疯狗被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用防暴叉死死按在了地上,发出不甘的狂吠。
星曜的手臂,被狗爪狠狠抓伤了!鲜血正不断从伤口涌出!
“阿曜!”琳达姐尖叫着冲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安保的呵斥声、疯狗的狂吠声混杂在一起。
星曜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但第一反应是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怀里的墨墨,声音嘶哑颤抖:“墨墨!墨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赤裸裸的恐惧和后怕,那是一个父亲在生死关头,对孩子的本能保护欲。
墨墨在我怀里,被巨大的变故吓得忘了哭,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呆呆地看着星曜流血的胳膊,又看看星曜焦急万分的脸。
星曜见墨墨不说话,以为他被吓坏了或者受了伤,急得额上青筋都暴了起来,对着赶来的医护人员大吼:“快!先看看孩子!”
医护人员赶紧围过来检查墨墨。
“孩子没事!只是惊吓过度!”医生快速检查后汇报。
星曜紧绷的身体这才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近乎脱力地吐出一口气。他这才感觉到手臂的剧痛,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医护人员立刻上前为他紧急处理伤口。
墨墨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看着医护人员剪开星曜染血的袖子,露出那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看着消毒药水淋上去时,星曜疼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牙关没吭声;看着鲜红的血被纱布一层层吸走……
小家伙忽然挣脱了我的怀抱,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正在被包扎的星曜面前。
星曜忍着痛,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墨墨伸出小手,没有碰伤口,只是用一根小小的手指,非常非常轻地,碰了碰星曜没受伤的手背。
然后,他看着星曜疼得发白的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星曜的影子。他吸了吸鼻子,小嘴扁了扁,带着浓浓的哭腔,喊出了那个迟来的、却在此刻充满了最原始依赖和信任的称呼:
“爸爸……痛……”
这一声“爸爸”,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混乱和喧嚣。
星曜的身体狠狠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墨墨,那双习惯了在镜头前演绎万种风情的眼睛,此刻瞬间通红,里面翻涌着剧烈到无法形容的情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铺天盖地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
泪水,毫无征兆地,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这个顶流影帝、习惯了冷硬示人的男人眼眶里滚落下来。他甚至忘了手臂的剧痛,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向墨墨的小脸,似乎想确认这不是幻觉。
“墨墨……”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哽咽,“你……再叫一次?”
墨墨看着爸爸的眼泪,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抱住了星曜没受伤的那条腿,把小脸埋在他裤子上,哭得撕心裂肺:“爸爸!爸爸!痛!怕!”
星曜再也忍不住,他弯下腰,用没受伤的手臂,极其笨拙却又用尽全力地,将那个小小的、哭得发抖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
他的脸埋在墨墨细软的头发里,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不怕……墨墨不怕……爸爸在……爸爸在……”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墨墨的头发上。
所有的镜头,都忠实地记录下了这混乱现场里,最震撼人心的一幕——顶流影帝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那道横亘了五年的冰墙,在生死关头的本能守护和一声源自血脉的“爸爸”面前,轰然倒塌。
烟火晚会上的意外和星曜的负伤,将这场亲子综艺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也彻底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星曜为护子被疯狗咬伤#
#墨墨首喊爸爸#
#影帝落泪#
热搜彻底爆了。
这一次,舆论不再是调侃或观望,而是席卷全网的震撼、心疼与祝福。
【天啊!太惊险了!要不是星曜挡那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看视频我哭成狗!星曜转身挡过去那一下根本没犹豫!这就是父亲的本能吧!】
【伤口好深!看着都疼!星曜硬是没吭声,第一反应是问墨墨有没有事……】
【墨墨那声‘爸爸’喊出来的时候,我眼泪刷就下来了!】
【星曜哭得像个孩子……我真的破防了。什么影帝光环,那一刻他就是个心疼儿子的普通父亲。】
【之前还觉得是公关,现在……这要是演出来的,我直播吃键盘!】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曜崽和墨墨!】
【琥珀呢?她一直紧紧抱着墨墨,也好勇敢!】
星曜工作室的声明紧随其后,这次只有简短的伤情通报(伤口较深,已注射疫苗和血清,需静养)和对公众关心的感谢,重点强调了“保护家人”的决心。
琳达姐私下告诉我,星曜的病房,已经被粉丝送来的花和玩具堆满了。
而星曜本人,在古镇医院简单处理后,就坚持转回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他拒绝了所有媒体探视,病房里异常安静。
我带墨墨去看他。
推开病房门时,星曜正靠在病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还有些失血的苍白,但精神尚可。他面前摊着一份剧本,却没看,目光有些放空。
“爸爸!”墨墨一看到他就挣脱我的手,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停在床边,不敢碰他的胳膊,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爸爸,还痛吗?”
星曜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他放下剧本,用没受伤的右手摸了摸墨墨的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多了,墨墨来看爸爸,就不痛了。”
小家伙这才放心了一点,立刻献宝似的从自己背着的小恐龙书包里往外掏东西——他捏的歪歪扭扭的彩泥超人(据说是给爸爸打坏狗的),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用蜡笔画满了红色叉叉和绿色药丸的“符”(他听护士说打针吃药才能好,于是画了“魔法药符”)。
“给爸爸!打跑痛痛!”墨墨踮着脚,努力把“宝贝”递到星曜眼前。
星曜看着儿子手里那抽象派的作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不是影帝式的完美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傻气的开怀笑容。他接过那团彩泥和皱巴巴的纸,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墨墨。爸爸一定会打败痛痛。”
墨墨开心地爬上床边的椅子,小大人似的监督星曜喝水(“护士阿姨说多喝水好得快!”),又叽叽喳喳地讲起幼儿园的趣事。
我站在门口,看着病房里这温情脉脉的一幕。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落在父子俩身上。星曜专注地听着儿子说话,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偶尔低声回应几句,笨拙地配合着墨墨的笑点。
那道无形的隔阂,似乎在硝烟和鲜血之后,被一种更原始、更坚韧的东西取代了。
星曜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墨墨,落在我身上。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他眼底没有了之前的冰冷算计和审视,也没有了公关需要的表演痕迹,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以及一丝……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
他很快移开了目光,重新专注地听墨墨说话。
《和妈妈去探险》的最后两期,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关注度下录制完成。
星曜因为手臂受伤,无法参与户外活动,但他以“飞行爸爸”的身份出现在节目里。镜头记录下他笨拙地给墨墨剥水果(单手操作极其艰难)、陪墨墨玩安静的手指游戏、在墨墨睡着时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着他后背的画面。
没有刻意煽情,只有自然而然的生疏与靠近。
墨墨对“爸爸”这个称呼越来越顺口,眼神里的依赖和亲近也日益明显。他甚至会主动要求:“爸爸,帮我拿小汽车!”或者“爸爸,讲个故事!”
星曜总是尽量满足,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笨拙,但那份认真和小心翼翼,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心。
最后一期节目的收官环节,是在一个布置得温馨明亮的演播厅里。
主持人动情地回顾了本季旅程,特别提到了我们这组“意外”家庭带来的感动。其他几组家庭也分享了感悟。
轮到星曜时,他抱着坐在他腿上的墨墨(小家伙玩累了,有点打瞌睡),面对着镜头。
“首先,要跟大家说声抱歉,”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真诚,“因为我的缘故,给节目组、给其他家庭、特别是给琥珀和墨墨,带来了很多计划外的困扰和风波。”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靠在他怀里揉眼睛的墨墨,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但此刻,坐在这里,抱着我的儿子,我心里只有两个字:感恩。”
“感恩这场意外的相遇,虽然过程充满了惊吓和混乱。”他自嘲地笑了笑,引来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更感恩墨墨,”他的声音微微发哽,抬手轻轻拂过儿子细软的头发,“谢谢你,愿意叫我一声爸爸。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墨墨似乎听懂了,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爸爸……”
星曜的眼眶瞬间又红了,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
“最后,”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看向镜头,而是穿过人群,精准地、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落在了坐在嘉宾席上的我身上。
“最深的感恩,要给我的儿子墨墨的妈妈,琥珀。”
演播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有些措手不及,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你,琥珀。”星曜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演播厅,“谢谢你,在过去的五年里,一个人承担了所有,把我们的儿子,保护得这么好,教育得这么好。”
“谢谢你,在风波来临时的坚强和……对我的包容。”他眼中带着歉意和感激。
“这五年,我缺席了。这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和错误。”他抱着墨墨的手臂紧了紧,“但未来,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去承担,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他抱着墨墨站起身,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我的面前。
镁光灯疯狂闪烁,像一片银色的海洋。
他单膝跪了下来,将怀里半睡半醒的墨墨小心地递向我身边的工作人员暂时抱着。然后,他仰起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
打开。
一枚设计简约却光华内敛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
“琥珀,”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星辰大海的眼眸里,此刻只有我的倒影,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我知道,过去的一切无法抹去。我的错误,我的缺席,我的自以为是,都深深地伤害了你。”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的每一天去证明。”
“嫁给我,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让我和墨墨,一起守护你。给我们的小家,一个真正完整的未来。”
整个演播厅陷入了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了我的脸,捕捉着我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看着他手臂上缠绕的绷带(那是为了保护我们留下的勋章),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卑微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想起古镇混乱中他毫不犹豫挡过来的背影。
想起病房里他看着墨墨时柔软的眼神。
想起这几个月别墅里笨拙的靠近和无声的改变。
想起墨墨越来越依赖地叫着“爸爸”……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我看着他,缓缓地伸出手。
不是去接那枚璀璨的戒指。
而是落在了他受伤手臂的绷带上,指尖能感受到纱布下微微隆起的伤口轮廓。
我的声音很轻,透过麦克风,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演播厅,带着一丝无奈,一丝释然,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星曜,伤口还没好利索,就别整这些花活了。”
在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中,我微微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低语:
“想演偶像剧回家再说。现在,先把墨墨的作业本给我,他明天幼儿园要交。”
星曜愣住了。
演播厅里的人也愣住了。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了然的哄堂大笑和更加热烈的掌声。
星曜仰头看着我近在咫尺的脸,从最初的错愕,到恍然,再到眼底慢慢晕开一种巨大的、近乎狂喜的光芒。他明白了。
不是拒绝。
是默许。是给他留了台阶下的、属于我们之间的、带着烟火气的开始。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扯到伤口),在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手臂用力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他的怀抱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劫后余生的暖意。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哽咽,在我耳边低语:
“好。回家。都听你的。”
镁光灯依旧闪烁如星河。
墨墨在工作人员怀里醒了,揉着眼睛看着抱在一起的爸爸妈妈,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
喧嚣褪去,浮华散尽。
生活的剧本,终于从狗血离奇的综艺秀场,落回了最寻常的烟火人间。
星曜松开我,小心翼翼地用没受伤的手牵起我的手,又俯身去抱墨墨。
小家伙立刻像只小猴子一样熟练地攀上爸爸的颈项。
“回家咯!”墨墨开心地宣布。
星曜抱着儿子,牵着我,在无数镜头的追随和祝福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演播厅璀璨的光晕。
门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
不是童话城堡。
但我知道,属于我们三个人的,鸡飞狗跳却又热气腾腾的日子,才刚刚开篇。
墨墨的作业本,还摊在别墅客厅的小课桌上,等着我们去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