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那日,我被塞了满嘴喜糖
红盖头里闷得慌。
妹妹的哭声从帘子缝钻进来,抽抽搭搭的:“姐姐……我对不起你。”
我攥紧帕子,指甲掐进掌心。
昨日卯时,她和萧二公子在御花园私会被老夫人撞个正着。
林家要脸,萧府要体面,最后只能是我这个嫡长女,替她穿这身喜服。
“昭月,”我压着嗓子,“萧二公子待你是真心的,好好过日子。”
花轿突然剧烈颠簸。
我额头撞在轿壁上,喉间发甜。
外头传来清脆的鞭响,苏晚晴的声音像根细针:“这迎亲队伍走得太慢了,加把劲!”
她是苏晚照的亲妹妹。
苏晚照三年前为救萧景珩挡了刺客一剑,没了。
我舔了舔嘴角,尝到血锈味。
红盖头下,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药囊——里头装着治金疮的药粉,还有缓解旧伤的药膏。
萧景珩在边关打仗时落下的寒毒,每逢阴雨天便疼得睡不着,这些我备了半年。
可现在,我不过是苏晚照的影子吧?
拜堂时,喜烛烧了半柱香,新郎官还没到。
大管家擦着汗来回踱步,宾客交头接耳。
我垂眸盯着喜服上的金线,那是我昨夜一针一线绣的并蒂莲——原想着,或许他看一眼,能记得我是林昭雪,不是谁的替身。
“哐当”一声。
门被踹开。
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我鼻尖一凉。
红盖头被挑开,萧景珩站在跟前,玄色锦袍上还沾着雪,眉峰冷得能刮下冰碴。
他盯着我,眼神像看块破布:“苏姑娘若还活着,今日该是她站在这里。”
满堂死寂。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
旁边的喜娘急得直扯我衣袖,我这才反应过来,机械地跪下去。
三拜完毕,他的袖角扫过我手背,凉得刺骨。
洞房里,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我坐在床沿,指尖绞着喜帕。
外头丫鬟的碎语顺着门缝钻进来:“侯爷在正厅陪苏二小姐喝酒呢,说苏小姐生前最爱这桂花酿。”“夫人?不过是个影子罢了,等侯爷厌了——”
我摸出怀里的瓷瓶,倒出些浅粉色的粉末撒在枕下。
这是安神香,掺了我配的宁心草,能帮他压下半夜的梦魇。
他总做噩梦,喊着“晚照”惊醒,这些我都知道。
梆子敲过三更,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忙缩进被子里,假装睡熟。
“夫人,”是个生分的丫鬟声,“苏二小姐让奴婢送合卺酒来。”
我眯眼瞧她。
青瓷杯里的酒泛着诡异的金斑,凑近能闻到一丝苦杏仁味——是鹤顶红掺了迷药。
“夫人?”丫鬟推我。我翻了个身,含糊道:“醉……醉了。”
她蹲下来,手指探我鼻息。
我屏住呼吸,听她嘀咕:“倒省得费事。”接着是杯盏轻放的声音,脚步声远去。
我睁眼盯着房梁。
月光从窗纸漏进来,照得喜服上的金线泛着冷光。
原来这合卺酒,是要我死在洞房夜,好让苏晚晴名正言顺进侯府?
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摸出药囊里的解毒丹,含在舌下。
喉间的血腥味还没散,混着丹药的苦,直往嗓子眼里钻。
后半夜,我裹着被子靠在床头。
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隐约听见院外有脚步声,停在门口又走了。
或许是萧景珩?
我望着空荡荡的床榻,摸出袖中被压皱的并蒂莲帕子。
那是今早出门前,昭月塞给我的:“姐姐,等我和二哥成了亲,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公道?我扯了扯嘴角。这侯府的门,跨进来容易,想出去……
窗外传来乌鸦叫。
我打了个寒颤,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明天该是敬茶的日子,可方才那丫鬟送酒时,我瞥见她袖角绣着“西”字——西跨院是侯府安置弃妇的地方。
或许不用等明天。
我望着烛火,直到天光渐亮。
喜服上的金线被露水打湿,泛着暗沉沉的光,像极了我此刻的心。
这侯府的日子,才刚开始呢。
第2章 偏院十年,药香不如一句问安
婚后第三日卯时三刻,老嬷嬷端着茶盏站在我房门口。
"夫人,"她垂着眼,"正院收拾出来了。"
我攥着嫁衣上的金线穗子起身。
正院?
可昨日敬茶时,主母只说了句"新妇当知分寸",茶盏里的水泼湿了我半幅裙角。
跨出门槛才知——老嬷嬷说的正院,是西跨院最里头那间漏雨的偏房。
"原是给被厌弃的妾室住的,"小丫鬟扫着地嘀咕,"不过夫人您......"话没说完就被老嬷嬷拧了耳朵拖走。
我的陪嫁丫鬟阿竹被调去厨房劈柴了。
我蹲在灶前生火,药罐子"咕嘟"冒泡,蒸汽熏得眼眶发疼。
这是我新配的续骨散,萧景珩三年前在北疆中过蛇毒,毒虽解了,每逢阴雨天膝盖便疼得睡不着。
每日辰时,我端着药罐去前院书房。
门环上的铜锁泛着冷光,我把药碗放在石阶上,等日头晒暖了再敲窗。
"夫人又来送药了?"路过的粗使婆子捂嘴笑,"昨儿侯爷在苏二小姐房里喝了半夜的桂花酿,您这药......怕要馊了。"
我攥紧药勺。
苏晚晴是苏晚照的胞妹,搬来侯府半月了,住的是当年苏晚照的院子。
第七日下雨。
我蹲在偏院屋檐下补被雨打湿的药囊,忽听得前院方向传来闷吼。
"晚照!"
是萧景珩的声音。
他总做噩梦,喊着那个名字惊醒,我在洞房夜就知道。
雨越下越大,我抓了药囊往书房跑。
门没锁,烛火在风里摇晃,他蜷缩在软榻上,额角的汗把锦被浸得透湿。
我摸出银针。
这是师父传的"定神术",扎人中、内关、心俞三穴,能压下他心脉里翻涌的戾气。
银针刚碰到他皮肤,门"哐当"被踹开。
"林昭雪!"苏晚晴举着灯笼冲进来,雨水顺着她的珠钗往下淌,"你居然用邪术害我姐夫!"
我手一抖,银针掉在地上。
老嬷嬷举着家法跟进来:"苏二小姐说的是,前日厨房丢了半瓶鹤顶红,莫不是你......"
"我没有!"我去拉萧景珩的手,他烧得厉害,掌心烫得我缩回手,"他梦魇发作,我是来治......"
"治?"苏晚晴冷笑,"你当全侯府都是瞎子?
我姐姐救了姐夫性命,你倒好,占着正妻的位置,还想害他?"她蹲下来扯我袖子,"老嬷嬷,搜她的药囊!"
我死死护着药囊。
里面装着我这七日熬的续骨散,还有半块当年救萧景珩时落下的玉牌——那是我十二岁在山林里救他时,他塞给我的信物。
"放肆!"老嬷嬷扬起家法抽在我背上,"侯府的规矩容不得你撒野,去祠堂跪着,等侯爷醒了发落!"
我被拖到祠堂时,雨还没停。
香灰混着雨水淌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日洞房夜酒盏里的金斑。
"姐姐!"
萧景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撑着伞跑进来,身上的锦袍沾了泥点:"老嬷嬷,姐夫这两日要见户部侍郎,若是传出去罚正妻跪祠堂......"
老嬷嬷的家法顿在半空。
"先带夫人回去。"萧景川把我扶起来,伞往我这边偏了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我手背上,"你太委屈。"
我摇头。
委屈吗?
当年在山林里,小乞丐浑身是血,我给他包扎伤口,他说"等我长大,定要娶你"。
后来他成了昭宁侯,我成了替嫁的林昭雪,倒像是一场梦。
夜里,我翻出藏在房梁上的旧账册。
那是苏晚照死时的验尸记录,我托萧景川从刑部抄来的。
"心口一剑,当场毙命。"
可北疆的老兵说过,苏晚照是替萧景珩挡了刺客的刀——刀伤和剑伤,断不会弄错。
窗外有夜猫子叫。
我把账册塞进墙缝,摸到里面还藏着半块玉牌。
当年那小乞丐塞给我的,刻着"景珩"二字,和我脖子上的半块能拼成一对。
第二日晌午,林昭月翻着偏院的矮墙进来。
她眼睛肿得像桃子,扑过来攥我的手:"姐姐,我昨日去求二哥,他说......"
"昭月,"我打断她,"你和二哥过得好么?"
她突然哭出声:"我不好!
我每日吃燕窝粥都想吐,我知道你在偏院喝菜粥,我知道合卺酒是苏晚晴下的毒,我知道......"
我给她擦眼泪:"你过得好,便是我最大的安慰。"
她走后,我收拾她带来的蜜饯,发现底下压着张字条:"中秋宫宴,苏晚晴要你管膳食。"
蜜饯的甜混着嘴里的苦,我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
这侯府的月亮,从来都不圆。
第3章 毒宴惊魂,她挡下的不止是剑
我捏着字条的手发紧。
林昭月留的那张纸被蜜饯压出褶皱,"中秋宫宴,苏晚晴要你管膳食"几个字洇了水痕。
偏院的灶火映得药罐咕嘟响。
我蹲在地上翻药材,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日替萧景珩熬药的药渍。
苏晚晴突然把宫宴膳食的差事推给我——她哥哥是刑部尚书,她自己最会在吃食里动手脚。
第二日卯时,我被喊去御膳房。
"林夫人,这是今日采的鲜菇。"小丫鬟掀开食盒,血腥味混着甜腻的桂花蜜涌出来。
我捏起一朵菌子,伞盖下的褶皱泛着诡异的青。
"这是钩吻菌。"我把菌子扔回食盒,"煮了能让人肠穿肚烂。"
掌勺的老厨妇脸色发白:"苏姑娘说这是西市新得的......"
我掀开第二笼食盒,里面码着当归。
凑到鼻前一嗅,眉峰骤紧——当归该是甘苦的,这味太辛,分明掺了曼陀罗根粉。
"去拿陈醋和绿豆。"我扯下围裙扔给老厨妇,"所有汤羹加三勺醋,主食掺半升绿豆粉。"
老厨妇迟疑:"宫宴用膳讲究......"
"出了事你担着?"我抄起药杵碾碎曼陀罗根,"苏晚晴要的是萧景珩的命,你想当替死鬼?"
老厨妇打了个寒颤,跑着去端醋坛。
我蹲在灶前看火,药囊里半块玉牌硌着大腿。
那是十二岁在山林里救萧景珩时,他塞给我的。
当时他浑身是血,攥着玉牌往我手里塞:"等我长大,定要娶你。"
后来他成了昭宁侯,我成了替嫁的林昭雪。
那玉牌我藏了十年,半块在我这里,半块该在他身上。
戌时三刻,宫宴开始。
我站在廊下,看萧景珩坐在主位。
他穿玄色锦袍,腰间玉坠子闪着冷光——和我藏的半块玉牌纹路像极了。
"林夫人,过来奉茶。"苏晚晴倚着廊柱笑,鬓边珠花晃得人眼晕,"侯爷最爱的碧螺春,可要当心。"
我端着茶盏走过去。
萧景珩抬眼时,我手一抖——他眼里还是十年前那片寒潭,可当年那小乞丐被我救时,眼里是有光的。
茶盏刚放到他手边,他突然捂住胸口。
茶盏"当啷"摔在地上,褐色茶汤溅在他靴面上。
"侯爷!"赵嬷嬷冲过来要扶,被他挥开。
我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茶汤——苦中带甜,是曼陀罗的后味。
"茶里有毒。"我抬头看苏晚晴,"是你下的。"
"林氏疯了!"苏晚晴后退两步撞翻酒樽,"我好心让你奉茶,你倒血口喷人!"
"验毒银针。"我朝赵嬷嬷伸手。
她愣了愣,从袖中摸出银针对着茶汤一扎——针尖瞬间变黑。
满座哗然。
萧景珩捏着银针的手青筋暴起:"谁准你动昭宁侯的茶?"
苏晚晴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我、我只是想帮姐姐......林夫人总在偏院熬药,我怕她生疏了规矩......"
"生疏的是你。"我扯下颈间坠子,"这茶里的曼陀罗根粉,和昨日御膳房那笼当归掺的一样。
苏姑娘,你当我闻不出?"
苏晚晴脸色煞白。
突然,屋顶瓦片碎响。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剑尖寒光映着烛火,直取萧景珩咽喉!
"小心!"我扑过去。
剑尖刺进右肩的瞬间,疼得我眼前发黑。
血溅在萧景珩玄色锦袍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他接住我时,我听见他喊:"昭雪!"
这是他成婚以来,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姐姐!"林昭月哭着挤进来,"谁准你们伤我姐姐!"
我攥住她的手,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昭月,别怕......"
"传太医!"萧景珩声音发颤,他抱着我往偏院跑,"赵嬷嬷,查刺客!"
偏院的床榻上,我疼得直冒冷汗。
林昭月握着我的手哭,眼泪滴在我手背:"姐姐,是我害了你......"
"傻丫头......"我想摸她的头,手抬到一半又垂下去。
门帘被掀开。
萧景珩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玉佩——是我藏在墙缝里的半块玉牌。
他盯着玉牌上"景珩"二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你吗?
那个救过我的小女孩?"
我想说话,眼前却越来越黑。
最后听见赵嬷嬷的声音:"侯爷,老奴这就去查刺客来路......三日后,定要水落石出。"
第4章 血染偏院,玉佩藏了十年的梦
头疼。
喉咙干得像塞了把碎草。
我动了动手指,右肩突然窜起一阵剧痛,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往骨头里扎。
"夫人醒了!"
有小丫头的声音撞进耳朵。
我费力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窗前一盏青釉灯,灯芯噼啪响着,暖黄的光漫过床帐。
这光太温柔,我一时恍惚,以为还在林家药庐——可床头飘着的药味不对,是昭宁侯府偏院特有的,混着艾草和金疮药的苦。
"夫人?"小翠的脸凑过来,眼眶红得像两颗樱桃,"您可算醒了!"
我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几天了?"
"三日。"她抽着鼻子给我垫枕头,"赵嬷嬷说刺客的事查得差不多了,侯爷......"
"昭雪。"
门帘被掀起的风带得晃了晃。
萧景珩站在门口,玄色锦袍皱巴巴的,眼尾泛着青,手里攥着半块褪色的玉佩。
那玉佩我认得——是我藏在偏院墙缝里的,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遗物。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靴底碾过地上的药渣。
我盯着他腰间的玉牌,那半块"珩"字,和我这半块"景"字,合起来该是"景珩"。
"你可认得这枚玉佩?"他蹲在床前,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二十年前,我被追杀到郊外破庙,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用草药给我敷伤口,塞给我半块玉牌说'等我长大,来寻你'。"
我指尖颤了颤。
那年我七岁,跟着师父去郊外采九节菖蒲,撞见浑身是血的小少年。
他咬着牙不哼声,可伤口里的碎箭头扎得太深,我只能用师父教的针法先给他止血,又把母亲留给我的半块玉牌掰成两半,塞给他半块。
"是我。"我哑着嗓子,"小时候......救过的人。"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像烧红的铁,烫得我手背发疼。
可我没躲——这是我们成婚后,他第一次主动碰我。
"为什么不说?"他喉结动了动,"苏晚照......她长得像你,我才......"
"姐姐!"林昭月端着药碗撞进来,眼眶肿得像两颗紫葡萄,"太医说你得喝这个补气血!"她把药碗往桌上一放,扑到床前攥住我的另一只手,"姐姐,我查清楚了!
刺客是苏晚晴的人,她买通了侯府门房,连那碗有毒的茶,也是她特意让人端给你的!"
我盯着她发颤的睫毛。
苏晚晴恨我,我早知道。
她姐姐苏晚照三年前为救萧景珩挡箭而死,萧景珩因此封了心,可苏晚晴总觉得是我占了姐姐的位置。
"她更怕的,是我不像苏晚照。"我轻声说。
萧景珩的手突然收紧,"昭雪......"
"姐姐你别替她说话!"林昭月急得直抹泪,"她连侯府的账册都偷改了,想栽赃给大哥!
要不是萧二哥发现......"
"昭月。"我摸了摸她的头,"去把药吹凉。"
她抽抽搭搭应了,端起药碗出去。
萧景珩还蹲在那儿,盯着我颈间的坠子——那是我常用的银针包,用半旧的红绸子裹着。
"当年你给我扎针,用的也是这样的银针。"他说,"我总以为是苏晚照......"
我没接话。
窗外的灯还亮着,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化不开的墨。
深夜。我喝了药,迷迷糊糊要睡,听见窗外有脚步声。
"侯爷,老奴查了,苏家这月往城南庄子运了三车火药。"是赵嬷嬷的声音,"苏大人最近总往吏部跑,怕是想动侯府的军权。"
"去把书房那卷《大宁舆图》拿来。"萧景珩的声音低哑,"我要查当年......"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
我翻了个身,右肩又疼得抽气。
小翠蹑手蹑脚进来替我掖被角,轻声说:"夫人,侯爷这三日都守在偏院外,没合过眼。"
我闭了闭眼。
次日晌午,萧景珩又来了。
他手里捧着一卷旧画轴,展开时,我看见画中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那分明是我八岁时的模样,梳着双髻,蹲在药篓前摘薄荷。
"这是我让人画的。"他指尖抚过画中我的眉眼,"找了二十年的人,原来就在眼前。"
我喉咙发紧。
他的眼神太烫,烫得我想躲。
可偏院的窗棂外,有片阴影晃了晃——是苏晚晴的丫鬟小桃,她往我院里瞥了一眼,又匆匆跑了。
"景珩。"我抓住他的袖子,"夜里别来偏院。"
他愣了愣:"怎么?"
我没说话。
床头的银针包还在,我摸了摸里面的三棱针——苏晚晴的匕首,该是淬了乌头毒的吧?
她今夜,该会来的。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
小翠点上灯,打了热水给我擦手。
我盯着铜盆里的水,看自己的影子晃啊晃,像要碎在水里。
一更梆子响过。
偏院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小翠吓了一跳,刚要去关窗,就见一道黑影从房梁上窜下来,寒光一闪——是把淬了毒的匕首,直取我心口。
我翻身滚下床,右肩的伤疼得我冷汗直冒。
可手已经摸向银针包,两根三寸长的银针"咻"地射向黑影的肩井穴。
"林昭雪!你敢——"
苏晚晴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
她捂着火辣辣的肩膀,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淬毒的刀刃在灯下泛着幽蓝。
"苏姑娘。"我扶着床沿站起来,"夜闯侯府内院,持毒刃行凶,你说,该当何罪?"
她瞪着我,眼底的恨意几乎要烧起来。可我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第5章 月下诀别,我成了他的最后一道光
苏晚晴的匕首扎进床板时,我正攥着第三根银针。
她肩井穴被封,半边身子麻得抬不起来,却还在骂:“林昭雪你个贱人!你早知道景珩在找当年的小丫头是不是?你故意装得温吞,就为了等他回头——”
“当年苏姑娘替萧将军挡箭的事,是假的吧?”我扯了扯被角盖住发抖的手。
右肩旧伤因刚才打滚裂开,血渗进里衣,疼得我声音发颤,“赵嬷嬷查过,三年前萧将军遇袭那日,本不该走那条山路。”
她瞳孔骤缩。
“是你改了路线。”我盯着她发绿的指甲,“你姐姐替你挡了箭,你却对外说是她救了萧将军。你要的从来不是他的真心,是昭宁侯夫人的位置。”
“住口!”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枭,“我姐从小就比我聪明,比我得父亲疼!那次我不过想试试走近路——谁知道会有埋伏?她若不死,怎么轮得到我替她‘殉情’博名声?怎么轮得到我……”她突然剧烈咳嗽,“怎么轮得到我让萧景珩记我一辈子?”
我蹲下来,把她的匕首踢到角落。
淬毒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三年前我替萧景珩挡的那柄剑上的毒。
“你连亲姐都能害。”我按住她人中穴,“还配说爱吗?”
她突然狠狠撞向我膝盖。
我踉跄着栽倒,后脑勺磕在桌角,眼前发黑。
恍惚间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巨响,接着是熟悉的沉嗓音:“昭雪!”
萧景珩的玄色披风扫过我脸。
他单膝跪地,指尖悬在我额头上方不敢碰,声音抖得厉害:“伤哪了?血……哪来的血?”
我抓住他手腕。
他的手烫得惊人,像当年我在破庙给他裹伤时那样。
那时他才十二岁,被追杀到断腿,我用草药给他敷伤口,他咬着牙不肯哭,只盯着我腰间的银铃铛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林昭雪。”我望着他发红的眼眶,“八岁那年在云州破庙,给你敷金疮药的林昭雪。”
他猛地一颤,喉结滚动:“原来……真的是你。”
我想笑,可右肩的疼突然漫到心口。
许是刚才撞得狠了,我摸了摸后腰,摸到一片黏腻——是血,从旧伤处渗出来的。
“景珩。”我拽了拽他袖子,“我冷。”
他立刻把披风裹住我,又去抱床头的锦被。
林昭月带着几个护院冲进来时,他正把我整个人圈在怀里,像怕我下一秒就会碎掉。
“姐!”林昭月眼眶通红,“我去请太医院的——”
“不用。”我摇头。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萧景珩鬓角的白发上。
他从前总说自己老了,可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抱着断腿咬着牙掉眼泪的小将军。
老侯爷跟着进来时,手里攥着半卷旧账册。
他扫了眼地上的苏晚晴,又看我,突然叹了口气:“当年云州那伙马匪,是我派去清剿的。我就说,能在乱箭里把小珩拖进破庙的,怎么会是普通丫头。”
“爹。”萧景珩声音哑得厉害,“昭雪的伤……”
“无碍。”我打断他。
林昭月要扶我上床,被我轻轻推开。
苏晚晴还在地上瞪我,眼神像淬了毒的蛇。
我冲林昭月点头:“送苏姑娘去刑部吧。”
“姐!”林昭月急了,“她害你成这样,你还要——”
“够了。”我摸了摸她发顶,“侯府经不起再闹了。景珩要回边关,阿川要娶你,昭宁侯府该有个太平日子。”
萧景珩突然收紧手臂。
我能听见他心跳声,快得像擂鼓:“我不回边关了。我去求陛下,我要……”
“景珩。”我仰头看他,“今晚的月亮很好。”
他愣了愣,立刻抱着我往外走。
小翠搬来软垫,我们并肩坐在葡萄架下。
晚风裹着茉莉香,吹得他披风上的金线泛光。
“当年在破庙,你说等我伤好了,要带我去看云州的雪。”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我发顶,“后来我找了你二十年,找错了人。”
“我等了十年。”我望着月亮,“等你回头看我一眼。”
他喉结动了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我没说话。
他的体温透过披风渗进来,像团火。
可我知道,这团火再暖,也暖不化我体内的寒——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剑时中的毒,断脉散,无药可解。
后半夜他守着我睡。
我迷迷糊糊听见他跟赵嬷嬷说:“去把正院的红烛都翻出来,我要给夫人补个婚礼。”
第二日清晨,小翠掀帘子的动静惊醒了我。
我望着雕花床顶的喜字,突然想起十年前嫁进侯府那天。
那时我盖着红盖头,听见他在门外说:“本侯不会碰替身。”
现在他趴在床边,手还攥着我的衣角。
我轻轻抽出手,摸出枕头下的信。
墨迹未干,是昨晚趁他睡着写的:“侯爷,若有来生,请别再错过。”
床头的药碗还剩半盏。
我端起来,喝了最后一口。
断脉散的苦漫开时,我看见窗外的梧桐叶正落。
“夫人?”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夫人你醒醒!”
萧景珩的嘶吼刺破晨雾时,我眼前已经模糊了。
他抱我抱得那样紧,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可我知道,这一世的缘分,到头了。
赵嬷嬷后来跟我说,葬礼那日,他亲手给我披上了凤冠霞帔。
大红色的裙裾拖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十年前那顶没掀的红盖头。
第6章 十年守牌位,他用余生赎一个错
我死了。
赵嬷嬷后来跟我说,葬礼那日,萧景珩翻出了压箱底的凤冠霞帔。
红绸子是十年前我嫁进侯府时裁的,他亲手替我系上,珠钗碰得叮当响。
大红色裙裾拖过青石板,像极了当年那顶没掀的红盖头。
他跪在灵前,膝盖下的蒲团浸了水。三天三夜,茶饭未进。
林昭月哭着拽他衣袖:“姐夫,姐姐要是看见你这样,该心疼了。”
他攥着我的牌位,指节发白:“她从前总替我挡刀,这次换我替她跪。”
老侯爷让人端来参汤,他打翻在地上:“她连最后一口药都是凉的,我凭什么喝热的?”
赵嬷嬷抹着泪:“侯爷,夫人走时最盼侯府太平。”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三年前在破庙,我替他裹伤时那样:“太平了,都太平了。苏晚晴关在刑部大牢,阿川要娶昭月,可她不在了。”
灵堂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极了我断气那天。
十年后,昭宁侯府的门槛被人踏破。
萧景珩还是那个昭宁侯,只是腰间玉坠褪了色——那是我当年替他编的平安绳。
每日卯时三刻,牌位殿的门准会吱呀一声。
他捧着铜炉,火折子“噌”地亮起来:“昭雪,今日风大,我给你换了新帘子。”
辰时,他端着青瓷碟:“桂花糕蒸软了,你从前说太硬硌牙。我学了半年,总算像样了。”
林昭月成了侯夫人,与萧景川在正院审账。
她指着账本上的窟窿:“这些是苏家安插的细作,全清了。”
萧景川握着她的手:“你姐要是知道,该夸你了。”
林昭月摸着案头我的画像:“我替她守着,守一辈子。”
那天下着小雨,牌位殿的香刚燃到一半。
萧景珩正往茶盏里添水,突然捂着心口踉跄。
他扶着供桌,指尖擦过牌位上的“林氏昭雪”:“我来找你了……”
铜炉“当啷”落地,火星子溅在供桌上。
赵嬷嬷撞开门时,他已经没了呼吸,枯瘦的手还死死抱着我的牌位。
后山的墓碑是萧景川刻的。
八个字,一笔一画:“十年守候,不负初见。”
小翠每天清晨去扫碑,说风里总飘着细语:“谢谢你,救了我。”
十年后的春祭,我跟着队伍上山。香烛刚点上,天空突然炸响惊雷。
赵嬷嬷浑身发抖,拽住林昭月的袖子:“夫人,牌位殿的门……自己开了。”
第7章 风起青萍,十年牌前又见血光
十年后的春祭,我跟着队伍上山。
香烛刚点上,天空炸响惊雷。
赵嬷嬷拽住林昭月的袖子,声音发颤:“夫人,牌位殿的门……自己开了。”
林昭月抬头看天,雨丝打在她鬓角:“先回府。”
马车碾过青石板时,赵嬷嬷凑到萧景珩跟前:“北境边关有异动,当年追杀侯爷的黑衣人残党,疑似潜入京城。”
萧景珩捏着腰间褪色的平安绳,指节发白:“查。”
回府后,他径直去了偏院。
我跟在后面——这里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案头放着我未绣完的并蒂莲,窗台上晒着晒干的药草。
他翻出木匣里的旧物:褪色的红绸子,断齿的木梳,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金疮药。
指尖扫过最底下的信笺时,忽然顿住。
那是封未署名的密信,字迹我认得——是我替他抄药方时的笔锋。
“若你尚存良知,速查东郊义庄。”他捏着信纸的手在抖,喉结动了动:“昭雪……”
正院传来响动。
林昭月抱着我的医册冲出来,发簪歪了:“景川!你看这个!”
萧景川接过医册,翻到中间一页。
夹页里掉出张地图,边角泛着黄,标着“废弃山洞”四个字。
旁边一行小字被茶水洇过,勉强能辨:“那夜所救之人,非你一人。”
“那夜?”萧景川皱眉,“是十年前你替我挡剑那晚?”
林昭月摇头:“姐姐常说,她十五岁那年在城郊破庙救过个受伤的小乞儿——该是景珩小时候。”她指尖点着地图,“可这里写‘非你一人’,难道还有另一个?”
萧景川把地图收进袖中:“我去查。”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踢门声。
顾清澜裹着雨帘冲进来,怀里抱着个血人。
那人身穿夜行衣,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出气多进气少。
“他是当年追杀萧景珩的刺客之一,逃了十年。”顾清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有秘密要交代。”
萧景珩蹲下身,攥住刺客手腕:“苏晚照怎么死的?”
刺客浑浊的眼珠转过来,血沫从嘴角淌下:“苏晚照……不是苏晚晴杀的。主使……是当年那孩子……”
“哪孩子?”萧景珩掐紧他脖子。
刺客笑了,血沫溅在萧景珩衣襟上:“三命相系……因果难逃……”头一歪,没了气。
萧景珩猛地站起身,木椅“哐当”倒地。
他盯着刺客心口的断剑,剑柄刻着朵并蒂莲——和我未绣完的那幅,一模一样。
牌位殿方向传来尖叫。
小翠捂着胳膊冲进来,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嬷嬷!黑衣人闯进来,要抢夫人的牌位!”
赵嬷嬷抄起案头的青铜烛台:“带路!”
等我们赶到时,牌位殿地上倒着三个黑衣人。
赵嬷嬷的银簪扎在最后一人咽喉,她喘着气捡起我歪在供桌下的牌位,用袖子擦上面的灰:“夫人,他们没碰着您。”
萧景川是在半夜回来的。
他浑身湿透,怀里揣着幅画卷。
展开时,我差点喘不过气——画中是三个少年,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女孩眉眼像我,左边男孩是年少的萧景珩,右边男孩身形瘦削,目光阴鸷,额角有道疤。
题字是:“三命相系,因果难逃。”
萧景川指着右边男孩:“东郊义庄的老仵作说,这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定北侯嫡子,陈砚。”他摸出怀里的地图,“那废弃山洞,在定北侯旧宅后山。”
萧景珩盯着画像,突然抓起桌上的剑。
剑鞘磕在门框上,发出清响:“天亮就走。”
林昭月按住他手腕:“等我。”她转身取来我的医箱,“姐姐的药,或许用得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
我飘到地图前,看着“废弃山洞”四个字,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雨夜——破庙里,我替小乞儿裹伤时,外头还有另一声呻吟。
原来那夜,我救了两个孩子。
而另一个,藏在黑暗里,看了我十年。
第8章 旧梦回响,谁才是真正的影子
天亮时雨停了。
萧景珩背剑先走,萧景川拽着林昭月的医箱跟上。
我飘在马车间,看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林昭月攥着我的旧帕子,指节发白。
山洞在定北侯旧宅后山。
萧景珩的剑挑开半人高的野藤,霉味“轰”地涌出来。
岩壁上的刻痕像爪印,萧景川蹲下扒碎石,突然顿住——石缝里蜷着具孩童尸骨,肋骨间插着半截锈剑。
“姐……”林昭月声音发颤,从尸骨颈下摸出块玉。
碎成两半的并蒂莲,缺口处沾着锈。
她猛地抬头看我——我腕间的玉镯不知何时裂了道缝,和那碎片严丝合缝。
赵嬷嬷摸出帕子擦眼:“当年夫人替小侯爷疗伤,总说‘这孩子命硬,定能活’。合着她早知道,救的不止一个。”
萧景珩蹲下,指尖碰了碰尸骨额角的疤。
雨又落起来,滴在他后颈,他突然说:“陈砚。”
林昭月没说话。她把半块玉塞进我旧帕子,裹得严严实实。
午后,林昭月去了白芷的医馆。
我跟着她穿过青石板路,看她攥着那团帕子,指节泛白。
白芷正在给老妇人扎针,抬头见着她,手一抖,银针掉在铜盘里。
“林二姑娘。”白芷擦手,“你姐上月差人送了个油纸包,说‘若有一日昭月来,给她’。”
油纸包拆开是封信。
纸边发黄,边角有茶渍。
林昭月展开,是我的字:“若他寻的是恩人,我不愿独占此名;若他爱的是记忆,我亦不愿夺其所念。昭月,我不怨他。”
林昭月突然捂住嘴。
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墨痕:“姐姐……你怎么……怎么什么都替别人想……”
暮色漫进侯府时,沈墨来了。
他官服没换,腰间挂着大理寺的铜牌,手里抱着个檀木匣。
萧景珩正在前院练剑,听见通报,剑穗子扫落一地残花。
“十年前京郊马贼案。”沈墨掀开匣盖,“有个姑娘扮作村妇救人,被记功的是燕王。”他翻出页纸,朱笔批注刺目:“衙役口录写着,那姑娘姓林。”
萧景珩的剑“当啷”落地。
他盯着卷宗上的名字——“燕王萧承煜”,喉结动了动:“是他……”
深夜,牌位殿的灯没熄。
萧景珩跪在蒲团上,手里攥着我绣坏的并蒂莲帕子。
他鬓角沾着汗,声音哑得像砂纸:“你说得对。我不是在找你……我在找那个让我安心的影子。”
他突然笑了,眼泪砸在帕子上:“苏晚照像你,所以我抓着她不放。可我连你救过两个人都不知道……连你替我挡剑时,手里还攥着半块玉……”
天快亮时,赵嬷嬷捧着个封了蜡的木盒进来。
她鬓角沾着露,眼神像淬了毒:“燕王府这月往漠北送了三车兵器,暗卫截了封信。”
萧景珩撕开蜡封,扫了眼内容,指节捏得发白。
信上写着:“侯府兵符,月底必取。”
他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是时候,把当年的债,一笔勾销了。”
第二日辰时,城外来了八队玄甲军。
带头的将官举着燕王的令旗,喊着“清君侧”撞开侯府大门。
赵嬷嬷抄起染血的银簪,站在门楼下吼:“暗卫听令!守不住正门,老子替夫人扒了你们的皮!”
喊杀声混着雨声涌进来。
我飘到牌位前,看香灰簌簌落在“萧林氏昭雪”几个字上。
风掀起窗纸,露出外头翻涌的黑云——这场雨,怕是要下到血干了,才停。
第9章 最后一战,我抱着你的魂归故里
我飘在牌位殿梁上,看雨水顺着瓦当砸在青石板上。
燕王的玄甲军撞门声震得烛火直晃,赵嬷嬷的银簪划破雨幕时,我认出那是我嫁过来第三年,替她治刀伤时送的。
"暗卫一队跟我守门!
二队护着林二姑娘去地窖!"赵嬷嬷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簪挑开扑上来的刀,"夫人当年给咱们每人喂过护心丹,今日谁要退——"她反手刺进敌人咽喉,"就先踩着老身的尸首退!"
林昭月攥着剑冲过来,发辫散了半缕:"赵嬷嬷!我跟你一起——"
"滚去地窖!"赵嬷嬷踹她后腰,"夫人留的钥匙在我心口!
等老身咽气,你挖出来!"
喊杀声里,我看见暗卫们红了眼。
他们从前总嫌我往他们药汤里加苦艾,如今却举着我配的破甲箭,射穿玄甲军的护心镜。
赵嬷嬷的银簪染成了黑红色,她每刺倒一人,就喊一声:"夫人教的分筋错骨手!"
玄甲军的人数太多了。
我数到第七波冲锋时,赵嬷嬷的左胸插了把短刀。
她踉跄着撞在门柱上,血顺着柱身往下淌,像极了我替萧景珩敷药时,他背上的旧伤。
"林二姑娘!"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挂着枚铜钥匙,"夫人说地窖第三块砖下有木匣!
药方...治萧将军旧伤的续骨膏方子...还有信..."
林昭月扑过去时,赵嬷嬷的手已经凉了。
她攥着钥匙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看见她脖颈上的银锁——那是我十岁时用攒的零嘴跟货郎换的,说要等她及笄当嫁妆。
"姐姐,"她对着空气喊,"你藏了多少东西?"
地窖的砖缝里渗着水。
林昭月跪在地上,指甲抠进砖缝里,第三块砖"咔"地翻起来。
木匣上的锁头"啪"地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十本医书,最上面压着张纸。
"昭月,"她念出声,声音发颤,"解毒丹要配雪山顶上的冰蚕,治金疮的药引是南海珊瑚粉...这些年我总说你贪玩,其实是怕你像我一样,把命熬进药罐里。"
信纸最下方有行小字:"若有来世,别再替我活。"
林昭月突然笑了,眼泪砸在纸上:"姐姐,这一世,我要替你活。"她抓起医书往外跑,经过赵嬷嬷遗体时,把银锁扣在她腕上,"这是你的嫁妆。"
城外的喊杀声更近了。
我飘到城头,看见萧景珩的玄铁剑挑开燕王的长枪。
萧景川的箭射穿三员敌将,回头喊:"哥!
兵符在燕王腰间!"
"萧景珩!"燕王甩开张牙舞爪的剑气,"你守着块牌位十年,值得么?"
萧景珩的剑穗子浸着血,他突然笑了:"苏晚照像她,所以我错把执念当爱。
可她替我挡剑时,手里攥着半块玉——"他的剑划出银白弧光,"是我小时候掉进冰湖,救我的姑娘给的。"
燕王的兵符"当啷"落地。
萧景珩的剑气掀翻半座敌营,他踩着满地断戈走向燕王:"真正的爱,是她用一生告诉我,该怎么活。"
白芷是在烧塌的偏院找到那块木牌的。
她蹲在瓦砾里,吹开上面的灰,背面的字被烟火熏得发焦:"若他能放下过往,我便无憾。"
她攥着木牌往战场跑,却在乱葬岗看见萧景珩。
他抱着赵嬷嬷的遗体跪坐在泥里,侯府的火映得他眼尾发红。
萧景川站在他身后,往火里扔着暗卫的腰牌,每扔一块,就喊一声:"三狗子,走好!"
大战结束那日,雨停了。
燕王的人头挂在城门上,萧景珩在后山种了株白梅。
他蹲在碑前,用小刀刻着木牌,一块是"妻林昭雪之位",另一块光溜溜的。
"等我来找你,"他把木牌摆好,摘了朵梅花放在碑前,"这次,我不会再认错人。"
第七日清晨,重建的工匠在废墟里挖到口木箱。
锁链锈得厉害,砸了半天才开条缝。
我飘过去看,里面露出半截红绸——是我当年替萧景珩绣坏的并蒂莲帕子,帕子底下,压着块完整的玉。
第10章 梅落寒碑,白梅开时故人归
我飘在瓦砾堆上,看工匠用铁镐敲那口木箱。
锈锁崩开的瞬间,林昭月从人群里挤进来,裙角沾着泥。
她手里攥着枚铜钥匙——是我去年中秋塞给她的,当时只说"留着防身"。
"姐?"她声音发颤,指甲抠进木箱缝隙。
木板裂开时,药香混着陈灰涌出来。
三十本医书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压着封信,墨迹被岁月浸得发浅:"若我未能护他一生,愿此书助他护己护人。"
林昭月突然蹲下来,额头抵着木箱。
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
我这才想起,她从前总嫌我学医枯燥,现在却把医书一本本往怀里抱,指腹反复蹭过"冰蚕解毒法""珊瑚粉金疮方"的字迹——都是我熬夜抄的,怕她贪玩漏了关键。
"姐早知道会有今天。"她把信贴在胸口,"早知道侯府要打仗,早知道萧景珩会拼命......"风掀起信纸边角,最底下一行小字被她吻湿了:"替我活。"
白芷是跑着来的。
她蹲在林昭月身边翻医书,发绳散了也顾不上。
翻到《金创要诀》最后一页时,一张泛黄的纸条"刷"地掉出来。
她捡起来,指尖发颤:"若你读到此处,我已不在。
但请记住,爱不是执念,是放下。"
后山的白梅刚冒出骨朵。
白芷望着那抹白,轻声说:"师姐,你教会了所有人如何去爱。"她把纸条小心夹回书里,发梢沾着的泥点,像极了当年我带她认药草时,她摔进泥坑的模样。
沈墨是午后到的。
他穿着大理寺的青衫,腰间挂着象牙虎符,身后跟着两个扛木箱的随从。
萧景川在偏院接见他,茶盏刚端起,沈墨就打开木箱:"林姑娘当年在寒山寺替我挡过刺客,这是边关地图,燕王余党藏在雁门关北三十里的鬼哭峡。"
他从怀里摸出封密信,用火漆印着"林"字:"她走前托人带给我的,说'若有战乱,以此护民'。"萧景川接过信的手在抖,沈墨却已转身要走。
走到门槛时他停住,对着白梅方向拱了拱手:"当年她替我裹伤时说'医者护人,侠者护国',今日我替她护这山河。"
赵嬷嬷的遗体停在祠堂。
小翠给她换寿衣时,从怀里摸出枚铜铃。
铃声"叮"地一响,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冬夜——我蹲在偏院煎药,赵嬷嬷端着姜茶进来:"夫人总说自己是替嫁的,可老奴瞧着,侯爷房里的药从来没断过,暗卫的伤也只有夫人治得好。"
那时萧景珩正站在廊下,雪落满他肩头。
他说"夫人费心",声音冷得像冰。
赵嬷嬷叹口气:"夫人身边之人,皆非偶然。"现在铜铃在小翠手里摇晃,声音清得能穿透祠堂的梁,像我从前逗她玩时,摇着拨浪鼓唱的儿歌。
清明那天落着细雪。
白梅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满碑前的瓷盏。
萧景珩跪在碑前,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是我替他挡剑时,从心口摸出来的。
当年他掉进冰湖,我把半块玉塞给他,说"等你找到我,拿这个换糖吃"。
风卷着雪粒子扑过来,他突然笑了:"我找到你了。"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我凑近些,看见他眼角的泪混着雪水,滴在"妻林昭雪之位"的木牌上。
"这一生,我无悔。"我对着风说。
他猛地抬头,雪落进眼里,却笑得更开了:"我知道。"
林昭月和萧景川站在林子里。
她抱着那箱医书,他肩上搭着她的披风。
两人望着碑前的身影,萧景川轻声说:"他终于活过来了。"林昭月把医书往怀里拢了拢,发间的银簪闪着光——是我出嫁前,用攒了三年的月钱给她打的。
白梅又落了一片,正好飘在萧景珩摊开的掌心。
他把花瓣别在碑前,转身时脚步轻快得像少年。
阳光穿透云层,照得他腰间的玉坠发亮——那是木箱里的完整玉,他找人补好了。
"昭雪。"他对着空气说,"下一世,换我替你活。"
风裹着梅香扑过来,我突然想起初嫁那天。
他站在红烛里,背影像座冰山。
我攥着绣坏的并蒂莲帕子,想着"没关系,我可以等"。
原来十年真的够长。
长到能让冰山融成春水,让执念变成牵挂,让错过的人,终于在梅树下,听懂了风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