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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1:47:59

精选章节

冰冷的剧痛从腹部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身体里疯狂搅动。

耳边是侍女春桃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娘娘!娘娘您撑住!太医!太医快来了!”

前世那场撕裂心肺的暴雨,那跪在冰冷青石板上绝望的哀求,那被血水浸透的襦裙,还有暖阁里传来的、萧珩与苏晚晴的调笑……临死前的一幕幕,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混沌的脑海!

我猛地睁开眼!

不是暴雨倾盆的庭院,是熟悉的、属于宸王妃的暖阁拔步床。帐幔低垂,烛火昏黄。腹部的绞痛和身下的濡湿如此真实。

我重生了?重生回到……失去孩子的这一夜?

这个认知让一股比腹痛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前世,我拖着流产后的病体,在暴雨中跪了整整一夜,只为求他看一眼我们的孩子,换来的却是他与苏晚晴的软语温存和一句冰冷的“她哪有你半分好”!

“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王妃娘娘她……” 春桃带着哭腔的阻拦声被粗暴地打断。

暖阁厚重的锦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初冬夜里的寒气。

萧珩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清冷气息,墨色锦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依旧是我记忆中那般俊美无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却不是关切或痛惜,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审视和……浓重厌恶的冰冷?那目光,像在看一件肮脏碍眼的物品,而非他刚刚失去骨血的结发妻子。

他的视线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扫过我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最后落在那被鲜血染透、触目惊心的被褥上。那刺目的红,似乎让他眼底的厌恶更深了一层,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王爷……” 我挣扎着想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前世残留的绝望和本能的爱意让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闭嘴。” 他冰冷地打断我,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厌弃。“本王没空听你惺惺作态。”

他身后,一个纤细娇柔的身影怯生生地跟了进来,是苏晚晴。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袄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惊惶,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轻轻扯了扯萧珩的袖角,声音又软又糯:“表哥……姐姐她……流了好多血……好吓人……晚晴害怕……”

萧珩立刻侧身,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苏晚晴半掩在身后,仿佛我是什么会伤人的洪水猛兽。他看向苏晚晴时,眼底的冰寒瞬间融化,化为令人作呕的温柔:“别怕,晚晴。脏东西,不看便是。”

他安抚地拍了拍苏晚晴的手背,再转向我时,眼神已恢复成一片冻死人的漠然。他甚至没有走近一步,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的帛书,手腕一抖,那卷帛书便如同丢弃垃圾一般,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砸在了我被鲜血浸透的被褥上!正落在那一团最刺目的暗红之上!

帛书散开一角,露出里面清晰冷硬的字迹,最刺眼的是开头那两个墨色淋漓的大字——休书!

“江清,你善妒无德,心肠歹毒,屡次加害晚晴未遂。今更因你德行有亏,累及皇家子嗣!实不堪为宸王正妃!” 萧珩的声音毫无起伏,冰冷地宣判,“即刻起,休书为凭,你与本王恩断义绝!明日辰时之前,清出王府,别留在这里,脏了晚晴的眼,也污了本王的地方!”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比腹中的绞痛更甚百倍!

善妒无德?加害苏晚晴?累及子嗣?

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痛苦、隐忍和深爱,在这一刻,被这颠倒黑白、字字诛心的休书彻底碾碎!那点残留的、可悲的爱意,瞬间被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嘲讽取代!

我看着那卷落在血污中的休书,看着萧珩护着苏晚晴那副情深义重的恶心嘴脸,看着苏晚晴躲在他身后、嘴角几乎压不住的得意弧度。

没有哭求,没有质问,没有前世那撕心裂肺的绝望。

我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血沫翻涌的腥气,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诡异。

萧珩蹙紧了眉,眼底的厌恶和烦躁更甚:“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抬起被冷汗浸透、狼狈不堪的脸,用尽全身力气,迎上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唇边,竟缓缓勾起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极致嘲讽和释然的弧度。

“我笑……” 我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笑王爷……情深义重,慧眼如炬……”

我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苏晚晴,那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堆秽物。

“更笑我自己……前世今生……瞎得彻底……”

在萧珩骤然阴沉的目光和苏晚晴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我染着血的手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伸向那卷浸透了我和孩子鲜血的休书。

没有半分犹豫,我用力抓住了它!

冰冷的帛书触感,混合着温热血污的黏腻,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将那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也冻结成冰。

“王爷的休书……” 我紧紧攥着那卷决定我命运的帛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声音却异常的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般的轻松,“我接了。”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掠过萧珩那张因意外而略显阴沉的脸,最终定格在苏晚晴那张写满虚伪惊惶的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灿烂到近乎残忍的微笑:

“祝王爷与苏表妹……”

我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弥漫着血腥味的暖阁里:

“锁死孽缘,永世不分。”

“愿你们……得偿所愿,白头……偕老。”

“此生,不复相见!”

说完,我再不看他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卷冰冷的休书死死攥在掌心,如同攥着一柄复仇的利刃。然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回冰冷的床榻,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黑暗降临前,我似乎听到萧珩一声压抑的、带着莫名烦躁的低吼:“江清!” 以及苏晚晴那矫揉造作的惊呼:“表哥!姐姐她晕过去了!好可怕……”

……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没有温暖的锦被,没有殷勤的侍女。只有一间王府最偏僻、最阴冷的柴房隔壁小屋里,一张硬得硌人的板床,和身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

腹部的钝痛依旧清晰,身体虚弱得连坐起来都困难。门外传来粗使婆子毫不避讳的议论:

“呸!还以为自己是王妃呢?都被休了,还赖着不走?”

“听说昨儿夜里就丢出来了,流了那么多血,啧啧,晦气!”

“王爷有令,辰时之前必须滚蛋!快进去催催!别脏了王府的地界!”

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满脸不耐:“江氏!时辰到了!赶紧收拾你的破烂滚蛋!王府不留丧门星!” 她身后,一个小厮嫌弃地扔进来一个破旧的粗布包袱,里面是我为数不多的、不值钱的旧衣物。

春桃红着眼圈,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正跪在床边试图扶我:“娘娘……奴婢……奴婢跟您走……”

我推开她的手,忍着剧痛,咬着牙,自己挣扎着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寒酸的包袱,落在自己沾着干涸血迹的衣袖上。

没有哭,没有闹。

我掀开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忍着腹部的抽痛和全身的虚软,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春桃,” 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扶我起来。”

在春桃的搀扶下,我一步一挪,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向那个破包袱。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别过去那个愚蠢、痴情、被践踏至死的江清。

捡起包袱,背在肩上。那重量,轻飘飘的,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到门口,那个婆子抱着胳膊,一脸鄙夷地堵着路:“磨蹭什么?赶紧……”

我停下脚步,抬起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或哀戚,只剩下一种经历过地狱后的、冰冷的死寂和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婆子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寒,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了路。

初冬清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王府高大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重而冷漠的声响,彻底隔绝了那个埋葬了我所有爱恋和骨血的牢笼。

我站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下,最后一次回望那森严的门楣。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冰封的荒芜。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繁华背道而驰的方向,那深不见底的皇城宫门,一步步走去。

寒风卷起我单薄的旧衣,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踏碎过往,走向未知的深渊,或……重生。

……

皇城,宣德门外。

高大的宫墙在初冬灰蒙蒙的天色下,透着一股森严冰冷的压迫感,如同蛰伏的巨兽。朱红的宫门紧闭,门前空阔的广场上,只有身着冰冷甲胄的禁卫军如同雕塑般肃立,刀戟闪烁着寒光。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得我单薄破旧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几乎无法抵御那刺骨的寒意。腹部的伤口在寒风和行走的牵拉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冷汗浸透了里衣,又被冷风吹得冰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全靠一股恨意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支撑着。

春桃紧紧搀扶着我,小脸冻得发青,看着前方那森严的宫门和肃杀的禁军,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娘娘……不,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

“怕了?” 我声音嘶哑,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门,如同盯着唯一的生路和复仇的起点,“怕,就回去。”

春桃猛地摇头,眼泪掉下来,却更紧地搀住我的胳膊。

终于,走到了宫门前。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守卫的禁军统领,一个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将领,按着腰刀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宫门禁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他的目光扫过我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鬼的模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我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在禁军统领警惕的目光和所有士兵的注视下,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石板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气瞬间侵入骨髓,腹部的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但我挺直了背脊,没有半分瑟缩。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我从那个破旧的粗布包袱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金银,不是珠宝。

是一卷用明黄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锦缎边缘已经磨损,露出里面古朴厚重的玉轴。我将它高高举过头顶,双手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声音却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穿透了寒风:

“罪妇江氏,持先帝遗诏!求见陛下!”

“先帝遗诏”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禁军统领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瞬间骚动起来,按在刀柄上的手都紧了紧,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先帝遗诏?!一个被休弃、狼狈不堪的妇人,手里怎么可能有先帝遗诏?!

“胡言乱语!” 禁军统领脸色铁青,厉声呵斥,手已按在了刀柄上,“妖妇!竟敢妄言遗诏!来人……”

“统领大人!” 我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遗诏在此!是真是假,大人一验便知!但若因大人阻拦,致使先帝遗诏蒙尘,贻误国事……这滔天干系,大人可担待得起?!”

我的声音尖锐,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在空旷的宫门前回荡。

禁军统领的手僵在了刀柄上,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我高举过头顶的那卷明黄卷轴,那玉轴和锦缎的规制……确实非比寻常!他不敢赌!万一……是真的呢?那后果……

就在他惊疑不定、僵持之际,宫门内侧,一个穿着深紫色宦官服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沉静的老太监,在一队小太监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的目光越过禁军统领,落在我高举的卷轴上,又落在我惨白却异常执拗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缓步上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何事喧哗?”

禁军统领如同见到救星,连忙躬身行礼,快速将情况禀报。

老太监听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我片刻,那目光带着沉重的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寒风卷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腹部的绞痛和身体的冰冷几乎让我支撑不住跪姿,全靠春桃死死撑着。

终于,老太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呈上来。”

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手中沉重的卷轴,恭敬地捧到老太监面前。

老太监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极其慎重地抚过卷轴明黄的锦缎和温润的玉轴,感受着上面岁月沉淀的气息。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良久,他抬起眼皮,目光如古井深潭,再次落在我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宣布:

“确是,先帝御用规制。”

“江氏,随咱家入宫面圣。”

……

紫宸殿偏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龙涎香混合的气息,带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暮气。炭盆烧得很旺,却驱不散殿内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当今天子,萧彻,半倚在宽大的龙榻上。明黄的锦被盖至腰间,衬得他露出的面容愈发苍白消瘦,几乎没什么血色。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只有那双眼睛,虽然带着病气,却异常深邃,如同寒潭古井,平静无波地注视着跪在冰冷金砖上的我。

他手中,正缓缓展开那卷明黄的遗诏。玉轴在他枯瘦的手指间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只有他偶尔压抑的、低沉的咳嗽声,打破这片死寂。那咳嗽声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

“咳咳……” 萧彻又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伺候的老太监连忙奉上温热的参汤。

他摆摆手,没有喝。目光终于从遗诏上抬起,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没有帝王的威压,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兴味?

“江氏。”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久病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先帝遗诏,言明以此诏为凭,可求朕一事,不违国法纲常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上单薄的旧衣,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眼底深藏的恨意与疲惫。

“你,所求为何?” 他问得直接,开门见山。

我伏跪在地,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金砖,寒意顺着脊椎蔓延。殿内温暖如春,却暖不了我半分。腹部的旧伤和一路的颠簸寒冷,让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我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不堪,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

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身体的颤抖,抬起头,直视着龙榻上那位病弱却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我的声音不高,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和一丝奇异的诱惑:

“陛下,您龙体欠安,朝中暗流汹涌,诸王环伺,尤以宸王萧珩……野心昭昭。”

我清晰地看到萧彻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几乎抓不住。他没有打断我。

我继续道,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罪妇一介弃妇,身无长物,唯余……满腔恨意,与一副……还算有用的皮囊,和……一颗敢弑君的心。”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偏殿!

侍立的老太监猛地抬眼,浑浊的眼中精光暴射!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弑君?!这女人疯了?!竟敢在陛下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龙榻上的萧彻,在片刻的沉寂后,非但没有震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断续,带着浓重的病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

“咳咳……哈哈……好……好一个‘敢弑君的心’……”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止住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穿透我的灵魂:“江清,你想如何‘弑君’?又想要……什么?”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我的筹码和所求:

“罪妇愿入宫,为陛下挡去四方明枪暗箭,做那惑乱宫闱、魅惑君心的‘妖后’。”

“为陛下搅动朝局,引蛇出洞。”

“为陛下……将那些觊觎龙椅的魑魅魍魉……尤其是宸王萧珩,亲手……”

我顿了顿,唇边勾起一个冰冷而艳丽的弧度,如同淬了毒的罂粟:

“送入地狱!”

“而罪妇所求……” 我再次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唯陛下……一道立后圣旨,与……他日尘埃落定之时,一份自由身契。”

殿内死寂。

炭火噼啪作响。

良久,萧彻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和一种终于找到同类的了然:

“以身为饵,搅动风云,引虎狼相争……江清,你可知此路,九死一生?”

“罪妇,”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荒芜和熊熊燃烧的恨火,“早已身处地狱,何惧再死一次?”

萧彻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病弱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却又带着一丝棋逢对手般兴味的笑容。

“好。”

他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朕,允了。”

……

三个月后,宸王府。

书房内,地龙烧得暖融。萧珩一身墨色常服,立于书案前,正提笔作画。笔下山峦轮廓初显,气势磅礴。苏晚晴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依偎在他身侧,素手研墨,巧笑倩兮,时不时娇声点评:“表哥笔力越发雄健了,这山……像活了似的。”

一派红袖添香,岁月静好。

管家林伯却步履匆匆地闯入,打破了这份旖旎。他脸色煞白,额头布满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王……王爷!宫里……宫里来人了!是……是陛下的贴身大总管张公公!带着……带着圣旨!”

“圣旨?” 萧珩笔尖一顿,一滴浓墨晕染在宣纸上,瞬间毁了一幅好画。他眉头微蹙,放下笔,“何事?”

苏晚晴也惊讶地掩住唇:“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旨意?”

林伯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发飘:“张公公……他……他说……是……是立后大典的恩旨!普天同庆,命……命各府依制……备……备贺礼入宫朝贺!”

“立后?” 萧珩微微一怔,随即嗤笑一声,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陛下缠绵病榻已久,何时选了皇后?是哪家的贵女?还是太后……” 他以为是太后为了巩固权力强塞的人选。

林伯猛地抬起头,脸上是见了鬼般的表情,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不……不是!王爷!新后……新后是……是……”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面那个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荒谬!

萧珩心头莫名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他厉声喝道:“是谁?!说!”

“是……是……” 林伯浑身筛糠,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是江氏!是……是王妃娘娘!不!是废妃江氏!陛下册封的皇后……是江清娘娘啊——!”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萧珩脑中炸开!

“哐当!” 他身侧的苏晚晴手中精致的白玉墨锭脱手而落,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瞬间碎裂!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娇美的面容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嫉恨而扭曲变形,失声尖叫:“不可能!那个贱人!她……她怎么配?!”

萧珩整个人僵在原地!挺拔的身躯如同瞬间被冰封!

江清?!

那个被他亲手写下休书、如同丢弃垃圾般赶出王府、流着他们的孩子鲜血的女人?!

那个在他认知里应该已经流落街头、凄惨度日甚至可能早已冻饿而死的弃妇?!

她……成了皇后?!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一股混杂着荒谬、震怒、被愚弄的暴戾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毒蛇噬心般的恐慌,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林伯,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你再说一遍?!”

“王爷……千真万确啊!” 林伯哭丧着脸,抖如筛糠,“张公公就在前厅候着……圣旨……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废妃江氏,温良恭俭……淑德彰闻……特册立为中宫皇后……三日后……行册封大典!”

“温良恭俭?淑德彰闻?” 萧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俊美的脸庞因为暴怒而扭曲狰狞,他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

“哗啦——!”

厚重的紫檀木书案应声而裂!笔墨纸砚稀里哗啦散落一地!那幅未完成的山河图彻底被墨汁污毁!

“江清——!”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被狠狠踩在脚下的巨大耻辱!

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卑微到尘埃里的女人,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成了他名义上的……皇嫂?!

这简直是对他萧珩最大的羞辱!比任何战场上的失败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表哥!表哥你冷静点!” 苏晚晴扑上来想抓住他的手臂,被他猛地甩开!

萧珩看也没看跌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苏晚晴,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厅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墙壁,看到那个宣读圣旨的太监,看到那卷该死的圣旨!更看到……那个该死的女人!

“备马!”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戾,“本王要进宫!亲、自、问、问、陛、下!”

……

三日后,帝后大婚,册封典礼。

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铺天盖地的、近乎奢靡的喜庆红色之中。从宫门到紫宸殿,漫长的御道铺满了崭新的红毡,两侧是盛装肃立的禁卫军和无数垂首恭立的宫人。礼乐之声庄严宏大,响彻云霄。

然而,在这极致的喧嚣和喜庆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暗流。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今日的主角——那位神秘的新后身上。一个被宸王休弃的下堂妇,如何摇身一变成为中宫之主?这背后,是帝王病弱无依下的无奈妥协?还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权谋开端?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身着玄黑绣金十二章纹衮冕的萧彻,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他依旧苍白消瘦,宽大的衮服更衬得他形销骨立,但那双眼眸,在通天冠十二旒玉珠的掩映下,却深邃平静,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只有偶尔压抑的轻咳,泄露着这具躯壳的虚弱。

殿内,宗室亲王、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两侧,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难以控制地瞟向殿门的方向,以及……站在宗室亲王最前列、一身亲王蟒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宸王萧珩。

萧珩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握在袖中的双拳,指节已然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殿门,眼神阴鸷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周围的宗室和官员,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了几步。

礼乐之声陡然拔高,变得更为庄重悠扬。

“吉时到——!迎皇后娘娘入殿——!” 司礼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穿透乐声。

殿门缓缓开启。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一道身影,在十六名盛装宫娥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殿。

刹那间,偌大的紫宸殿,落针可闻!所有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萧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来人一身正红!

那是极致浓郁、象征着无上尊荣的正宫红!金线密织的凤凰翱翔于广袖与曳地长裙之上,在殿内无数灯烛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华贵不可方物!百鸟朝凤的赤金点翠凤冠沉重而璀璨,垂下的细密珍珠流苏轻轻摇曳,半遮半掩住那张容颜。

流苏摇曳间,露出的肌肤莹白胜雪,不见半分昔日的憔悴苍白。黛眉如远山含翠,精心描绘,斜飞入鬓。唇瓣点着最纯正的正红口脂,饱满欲滴,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冷艳而疏离的弧度。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曾经看向萧珩时,总是盛满爱恋、卑微、痛苦和哀求的眸子,此刻,在珍珠流苏和浓睫的掩映下,只剩下了一片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又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平静无波地扫视过满殿的宗室重臣,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那目光,最终,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剑,落在了最前方、脸色铁青的萧珩身上。

四目相对!

萧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是她!真的是江清!

那个在他身下承欢、为他孕育子嗣、被他弃如敝履、跪在暴雨中苦苦哀求的女人!

此刻,她身着这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凤袍,头戴凤冠,站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侧,成为了他名义上的……皇嫂?!成为了他需要仰望、需要跪拜的……皇后?!

她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的、将他从灵魂到肉体都彻底剥离的漠视!仿佛他萧珩,于她而言,不过是脚下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巨大的荒谬感、被愚弄的暴怒、被彻底踩在脚下的耻辱,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冰冷目光刺穿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狰狞,额角青筋暴跳,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乎要当场失控!

就在这时,龙椅之上,传来萧彻低沉沙哑、却清晰无比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众卿,见礼。”

司礼太监立刻高声唱和:“跪——!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殿的宗室亲王、文武百官,包括那些曾经对江清不屑一顾的命妇贵女,在帝王的威仪下,如同被收割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伏下去!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如同惊涛骇浪,响彻整个紫宸殿,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万籁俱寂,唯余这震耳欲聋的朝拜之声。

在这跪倒一片的人潮中,只有两个人还站着。

一个是端坐龙椅、面容平静的帝王萧彻。

另一个,便是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僵硬如铁、死死盯着凤座上那个冰冷身影的——宸王萧珩!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如同怒海狂涛中一块即将被吞噬的礁石。所有的目光,或惊愕,或怜悯,或幸灾乐祸,都聚焦在他身上。

凤座之上,江清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他孤绝的身影,如同扫过殿内一根无关紧要的柱子。然后,她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他,投向了那深不可测的殿外苍穹。

红唇,在珍珠流苏的掩映下,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而艳绝的弧度。

这,仅仅只是开始。萧珩,好好享受,这万民朝拜我,而你独站中央的……第一份大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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