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我,用十年去爱一个人,最后发现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是什么感觉?
我会告诉你,就像是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亲眼看着自己被活体解剖,主刀医生是你最信任的人。
他一边精准地切割你的血肉,一边用温柔到足以溺死人的声音告诉你:“别怕,只是个小手术。”
而我,就是那个躺在手术台上,被凌迟了十年的傻子。
主刀医生,是我的导师,沈亦辰。
【第一章:十年一梦,一朝梦醒】
发现沈亦辰要和院长千金林薇薇订婚的消息,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周三。
那天,我冒着雨给他送一份刚从德国传真过来的重要文献。
他的博士生里,只有我精通德语。
这十年,我几乎成了他的专属翻译、助理、半个保姆。
我连门都没敲,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拧开他办公室的门把手。
他给了我这个特权,曾让我受宠若惊,以为自己是那个独一無二。
可我推开门,看到的却不是他伏案工作的熟悉背影。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如松。
而他对面,坐着的是我们学院的院长,林薇薇的父亲。
“亦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院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薇薇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你,你们俩结婚,对你的前途,对我们学院未来的发展,都是最好的选择。下个月的杰出青年学者名额,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僵在门口,手里的文件被雨水浸得冰凉,那股寒意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沈亦辰沉默了片刻。
我屏住呼吸,心里有个可笑的声音在尖叫:拒绝他,沈亦辰,快拒绝他!
你说过你最讨厌这种裙带关系!
然后,我听到了他清越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的声音。
“谢谢林院长栽培,”他说,“我会对薇薇好的。”
轰隆——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照亮他半边英俊的侧脸。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胜利者的,志得意满的微笑。
我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同时回头。
院长看到我,眉头微皱。
而沈亦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清冷疏离的模样。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愧疚,只有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江念?你怎么在这儿?”
他语气平淡地问,好像在问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水渍,狼狈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亦辰,这是你那个很能干的学生吧?”
林院长站起身,官方式地对我笑了笑,“小同学,以后你就是沈老师的师妹了。下个月十八号,他和我们家薇薇订婚,记得来喝杯喜酒。”
他没有否认。
沈亦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默认了院长的话。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十年。
从我十八岁,作为特长生考入这所顶尖学府,在新生典礼上第一次见到作为青年教师代表发言的他,到我二十八岁,成为他最得力的博士生。
整整十年。
我的人生,像一棵向日葵,永远朝着他这个太阳。
他喜欢喝微苦的蓝山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我就专门去学了手冲。
他胃不好,我就变着法地给他炖各种养胃汤,用保温桶装着,算好时间送到他办公室。
他的每一个课题,我都是最核心的参与者,熬过的夜,查过的资料,比我自己的论文还要尽心。
周围所有人都开玩笑,说我是“沈办主任”,说沈教授离了我,研究室都得停摆。
而他,也给了我足够的错觉。
他会在我熬夜后,不动声色地放一杯热牛奶在我桌上。
他会在我被其他教授刁难时,淡淡一句“我的人,我来教”,将我护在身后。
他甚至把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的钥匙给了我一把,说“你住得远,有时候做实验晚了,可以直接过去休息”。
那把钥匙,被我当成最珍贵的信物,贴身放着。
我以为,那是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是通往未来的门票。
原来,我只是他通往成功路上,一个用起来顺手、听话又免费的工具。
如今,他有了更便捷的梯子——院长的女儿林薇薇,我这个旧工具,自然可以被随手丢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办公楼的。
雨水混着泪水,糊了我一脸。
我像个游魂,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我拿出来一看,是沈亦辰。
他发来一条微信:“刚才的事,别多想。文献放我桌上就行。”
“别多想”。
多么轻飘飘的三个字,就想抹去我十年的痴心妄想。
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汹涌。
江念,你真傻。
你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回到我那间为了离他近一点而租在学校旁边的老破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打包。
他的书,他的手稿复印件,他随手送我的小盆栽,甚至那件我珍藏了五年、他某次开会落在研究室的外套。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把冰冷的钥匙上。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能以女主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进那间屋子。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我没有哭,眼泪仿佛在刚才那场大雨里流干了。
我平静地打开电脑,预定了三天后飞往德国的机票——单程。
然后,我开始写我的退学申请。
理由很简单:个人原因,无法继续学业。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
我给我的闺蜜肖柔打了个电话。
“柔柔,我走了。”
电话那头的肖柔吓了一跳:“走?去哪儿?念念你别吓我!是不是沈亦辰那个狗男人又欺负你了?”
“我要出国了,”我声音平静得可怕,“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到底怎么了!”
我把下午听到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肖柔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然后爆发出惊人的怒骂,把沈亦辰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这个王八蛋!伪君子!他怎么敢!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他心里没点数吗?”
“现在有数了,”我轻声说,“我的价值,比不上一个杰出青年学者的名额。”
挂了电话,我将那份打印好的退学申请和那把钥匙,一同装进一个信封。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他的办公室。
他不在,大概是去陪未婚妻了。
我将信封放在他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蓝山咖啡旁。
他大概以为,我还会像往常一样,为他处理好一切。
可惜,那个江念,昨天已经死在了那场大雨里。
我没有和他当面对峙,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
因为我知道,对沈亦辰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来说,你的任何情绪崩溃,在他眼里都只是不得体的失态。
他不会心疼,只会觉得麻烦。
所以,我选择用最安静,也最决绝的方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离开学校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我奋斗了十年的教学楼。
阳光很好,刺得我眼睛生疼。
再见了,沈亦辰。
不,是再也不见。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手机号,微信,邮箱。
然后,我登上了飞往慕尼黑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瞬间,巨大的失重感袭来。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十年大梦,终归是醒了。
虽然代价,是剜心剔骨。
【第二章:死海新生,遥远的杂音】
德国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艰难。
我用尽所有积蓄,申请了慕尼黑大学的旁听生资格。
语言是我最大的障碍,尽管我德语读写能力不错,但真正置身于全德语的学术环境,我还是像个哑巴。
最初的半年,我住在最便宜的合租房里,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白天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晚上就在图书馆啃专业书,练习口语。
孤独和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有好几次,我深夜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看着万家灯火,也曾有过片刻的脆弱,想过是不是自己太冲动。
但只要一想起沈亦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想起他那句轻描淡写的“别多想”,我心里那点仅存的软弱就会被瞬间冻结成冰。
我不能回头,也无路可退。
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前,向上,站到一个让他,让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要证明,没有他沈亦辰,我江念,依然可以光芒万丈。
这股狠劲,成了我最强大的燃料。
我开始在学术上崭露头角。
在一次研讨会上,我用流利的德语,对诺贝尔奖得主埃尔文教授的一个理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补充假设。
全场寂静。
埃尔文教授是个严谨古板的德国老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怒。
可他却走下讲台,来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这位来自中国的女士,你的想法非常有趣。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一天,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埃尔文教授看到了我的潜力,破格将我收为他的关门弟子,给了我全额奖学金,让我正式攻读博士学位。
我终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热爱的研究中。
我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国内的联系,只剩下闺蜜肖柔。
偶尔,肖柔会跟我提起沈亦辰。
她说,我走后,沈亦辰才发现我的退学申请。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态,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却发现所有的路都被我堵死了。
“你是没看到,他冲到我们宿舍来找我,眼睛都红了。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说不知道,他那样子,像是要吃人。”
肖柔在视频里撇撇嘴,“活该!早干嘛去了?”
据说,他把我们所有共同的朋友都问了一遍,甚至找到了我的父母。
但我早就跟爸妈打好招呼,说我拿到了一个保密性的研究项目,几年内不能和外界联系。
他找不到我。
肖柔说,那段时间,沈亦辰整个人都变得阴郁暴躁,好几个学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和林薇薇的订婚宴,他也是全程黑着脸,像个提线木偶。
“他们结婚了。”
半年后,肖柔告诉我,“婚礼办得很隆重,但听说两人在后台就大吵了一架。林薇薇嫌他心里有别人,他嫌林薇薇无理取闹。呵,一地鸡毛。”
听到他结婚的消息,我心里平静无波。
就像在听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的八卦。
我的心,早就在那场大雨里死了。
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为同一件事再痛第二次?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术里。
我的导师埃尔文教授是量子物理学界的泰斗,跟着他,我接触到了世界最前沿的课题。
三年后,我的一篇论文在《自然》杂志上发表,引起了业内巨大的轰动。
我提出了一个新的理论模型,解决了困扰学界多年的一个难题。
我博士毕业了,以最优秀的成绩。
埃尔文教授希望我留校,但我选择了接受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邀请,成为那里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之一。
江念这个名字,开始在国际物理学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沈亦辰,也成了我生活里,一个越来越遥远的杂音。
在我去苏黎世的前一周,我收到了第一封来自他的邮件。
他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邮箱地址。
邮件标题是:“念念,是我。”
我看着那两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没有点开,直接拉黑,删除。
但很快,他又换了新的邮箱地址,锲而不舍地发来第二封,第三封……
他的邮件内容,我偶尔会用无痕模式扫一眼,像是审视一份失败的实验报告。
从一开始的试探和询问:“念念,你还好吗?在德国习惯吗?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到后来的解释和忏悔:“我知道你恨我。我和林薇薇结婚,不是我想要的。那时候我太年轻,太想证明自己……我以为事业比什么都重要,我错了,念念,我真的错了。”
再到后来的乞求和崩溃:“念念,你回我一句话好不好?哪怕骂我一句也行。你知道吗,你走之后,我才发现,我的世界整个都空了。没有你的咖啡,我失眠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的书稿乱得像一团废纸,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帮我细心地整理批注。我甚至……不敢回那间老房子,因为里面全都是你的气息。我快疯了。”
他诉说着他的痛苦,他的悔恨,他的深情。
可我看着那些文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亦辰,你的爱太廉价,也太晚了。
在我这里,它已经过期、腐烂、一文不值。
肖柔说,沈亦辰婚后的生活很不如意。
他和林薇薇根本不是一路人,林薇薇要的是浪漫和陪伴,而他一心扑在工作上。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院长对他寄予厚望,给了他最好的资源,他却再也没能做出像样的成果。
“大家都说,沈教授的灵感枯竭了。”
肖柔说,“只有我知道,不是他的灵感枯竭了,是他那个能给他带来灵感的缪斯,被他亲手弄丢了。”
我只是淡淡一笑。
我不是谁的缪斯。
我只是江念。
我的人生,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第三章:跨国追逐,徒劳的闹剧】
在苏黎世安顿下来后,我迎来了事业的黄金时期。
我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带领着一个由各国精英组成的团队,继续深入我的研究。
我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而沈亦辰的骚扰,也从线上升级到了线下。
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苏黎世飘着小雪。
我刚结束一场讲座,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身形消瘦了不少,显得有些憔悴。
苏黎世的冬天很冷,他没有打伞,雪花落在他头发和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狂喜、痛苦和哀求的复杂情绪。
时隔四年,我们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我承认,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爱,而是一种面对昔日梦魇的生理性应激。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指节泛白。
他朝我走过来,步履有些急切,又有些蹒跚。
“念念……”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理他,转身就走,步速很快。
“念念!江念!”
他在我身后喊,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走得更快了。
我的助理,一个叫卡尔的德国小伙子,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快步跟上来,用身体挡在我身后,警惕地看着沈亦辰。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再靠近江教授了。”
卡尔用生硬的英语说。
沈亦辰被拦住了。
他看着我决绝的背影,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停车场,发动汽车,疾驰而去。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依然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像一尊被风雪侵蚀的雕像。
我以为他会就此放弃。
但我低估了他的偏执。
从那天起,他就像个幽灵,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会出现在我常去的咖啡馆,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我。
他会出现在我公寓的楼下,一站就是一整夜。
他甚至想办法混进了我的一个公开课,坐在最后一排。
当我在讲台上口若悬悬地剖析复杂的物理公式时,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那堂课,我差点出了差错。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愤怒。
他以为他这样不远万里地跑来,上演一出苦情戏,就能让我心软吗?
他不懂。
他这种行为,对我而言,不是感动,是冒犯,是骚扰,是企图再次入侵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世界。
我让学校的安保部门下了禁令,禁止他再进入校园。
可他总有办法。
他开始给我住的公寓信箱里塞东西。
有时候是一封长长的信,信纸上满是他的忏悔和思念。
有时候是一些他亲手做的小东西,比如一个雕刻粗糙的木头小鸟,他说他记得我以前说过喜欢。
有一次,我甚至在信箱里发现了一碗用保温桶装着的汤。
我打开一看,是我以前最常给他炖的莲子百合汤。
那一刻,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我把那些东西,连同保温桶,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报了警。
警察找他谈了话,警告他不要再骚扰我。
他消停了一段时间。
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可以恢复平静时,肖柔的一个电话,又带来了新的风暴。
“念念,出大事了!”
肖柔的声音焦急万分,“沈亦辰和林薇薇离婚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哦。”
“不是哦!他为了离婚,净身出户!院长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直接把他从所有项目里踢了出去,现在他在学校里就是个空有虚名的教授,什么实权都没有了!”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语气淡漠。
“可他现在买机票,说要来苏黎世找你!他说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你了!念念,他是不是疯了?你千万要小心!”
挂了电话,我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一无所有,只剩下我了?
说得真好听。
他风光无限的时候,我算什么?
他为了前途抛弃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一无所有?
现在他走投无路了,就想起我这个“备胎”了?
沈亦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不起我江念了。
他果然来了。
这一次,他直接堵在了我实验室的门口。
那天我工作到很晚,出来的时候,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吓了我一跳。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潦倒,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那件大衣皱巴巴的,像是穿了很久。
“念念。”
他拦住我的去路,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沈先生,”我冷冷地看着他,刻意用了最疏远的称呼,“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否则我只能采取法律手段。”
“我离婚了。”
他急切地说,像是献宝一样,“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我和她,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彻底断干净了。”
“所以呢?”
我反问,眼神冰冷得像苏黎世的雪,“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被我问得一噎,脸上血色尽失。
“念念,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被我迅速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写满了尴尬和无措。
“我那时候……我真的只是想在事业上走得快一点,我想配得上你……”
“配得上我?”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沈教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十年前,你是天之骄子,我是你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跟班。现在,你觉得你拿什么来配我?”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当初为你做的一切,是出于我年少无知时的爱慕,是我心甘情愿。但你不该把它当成理所当然,更不该在利用完之后,还妄想失而复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沈亦辰,你听清楚。我对你,早就没有爱了,连恨都没有。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在这里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收起你那套廉价的自我感动吧,它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说完,我不再看他,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那晚,我失眠了。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愤怒。
愤怒于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用过去来绑架我的现在。
我意识到,只要我还在他能够得着的地方,这场闹剧就永远不会收场。
我需要一次彻底的了断。
一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四章:世界之巅,最后的审判】
一年后,我收到了世界物理学年会的邀请函。
地点在新加坡。
而我,是本届年会最年轻的主题演讲人(Keynote Speaker)。
这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意味着我的研究成果,得到了全球同行的最高认可。
接到邀请的那一刻,我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我知道,我等了五年的机会,来了。
我要站在世界最高的学术殿堂,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光芒。
也让那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当初丢掉的,究竟是什么。
年会前夕,我带着我的团队飞抵新加坡。
入住酒店,放下行李,我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但内容,却让我瞳孔一缩。
“念念,祝贺你。你一直都是最棒的。我会在台下看着你。——亦辰。”
他居然也来了。
我冷笑一声,关掉邮件。
来得正好。
省得我再费心安排。
年会当天,我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长发挽起,化了精致干练的淡妆。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坚定,气场强大,和我记忆里那个总是穿着T恤牛仔裤,跟在沈亦辰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走进会场,巨大的报告厅座无虚席,台下黑压压的,全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学者和物理学精英。
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观众席。
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很不合时宜的旧西装,洗得发白,领口甚至有些磨损。
他没有佩戴任何参会证件,显然是想办法混进来的。
他周围的人,都是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而他,坐在那里,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他眼中是熟悉的狂热和痴迷,而我,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会场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像素点。
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介绍着我的名字和成就。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江念教授!她将为我们带来关于‘高维时空弦理论的最新突破’的主题演讲!”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我走上讲台,站到了聚光灯下。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我的舞台。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我的演讲。
我没有用讲稿,所有的理论、数据、公式,都早已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用流利的英语,从容不迫地阐述着我的研究,我的发现,我的构想。
台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描绘的那个瑰丽而严谨的物理世界所吸引。
我能感觉到,沈亦辰的目光,像一束探照灯,死死地锁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痴狂。
但我不在乎。
我的眼里,只有我的学术,我的世界。
四十五分钟的演讲,结束。
全场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许多老教授都站了起来,为我鼓掌。
我的导师埃尔文教授坐在第一排,看着我,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
演讲结束,是问答环节。
一只又一只手举了起来。
我微笑着,有条不紊地回答着来自世界各地学者的提问,每一个回答都精准、深刻,又引来一阵阵赞叹。
就在主持人准备宣布问答环节结束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会场后方响起。
“我有一个问题。”
是沈亦辰。
他站了起来,手里没有话筒,声音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异常响亮,回荡在整个报告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主持人皱起了眉头:“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哪位?请遵守会场秩序。”
沈亦辰没有理会主持人,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眶通红。
“江念教授,”他一字一句地喊出我的名字,带着一种破碎的颤音,“你的理论,完美地解释了时空在极端条件下的扭曲和折叠。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时间……真的不能倒流吗?”
全场哗然。
这是一个充满了形而上学意味的问题,与今天纯粹的物理学探讨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人,是来砸场子的。
我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灯光刺眼,我却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每一丝痛苦。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位先生,你的问题很有趣。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原理决定了时间的单向性。所以,是的,时间不能倒流。”
我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最基础的物理常识。
他身子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不……”
他喃喃自语,随即又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呐喊,“江念!我不是在问物理!我是在问你!我们之间……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疯了。
他竟然选择在这样一个全世界瞩目的场合,向我进行这样一场堪称绑架式的告白。
会场的骚动更大了。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安保人员已经朝他走了过去。
沈亦辰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我嘶吼道:“念念!我爱你!你听见没有!我爱你!这五年,我找你找得快疯了!我为你离了婚,为你放弃了一切!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
他的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刮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也像一场荒诞的闹剧,将他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剥得干干净净。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爱了十年,也恨了五年的男人。
看着他如今这副癫狂、卑微、可怜又可笑的模样。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只觉得……吵闹。
在全场的注视下,在我导师担忧的目光中,在我团队成员错愕的表情里,我举起了手,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我拿起话筒,对着那个在安保人员拉扯下仍在挣扎的男人,说出了那句我准备了五年的话。
“沈教授,”我的声音平静而疏离,“我想,你认错人了。”
他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抹礼貌而陌生的微笑,继续说道:
“我们……不熟。”
“沈教授,我们不熟。”
这七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头顶炸响。
他整个人都定住了,仿佛被瞬间抽走了灵魂,连挣扎都忘了。
我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全场观众,微微鞠躬,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歉意。
“非常抱歉,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镇定,“看来这位先生可能确实有些精神上的困扰,误将我当成了他的故人。希望工作人员能妥善处理。”
“那么,我的演讲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聆听。”
说完,我关掉麦克风,在如梦初醒的掌声中,昂首挺胸,走下了讲台。
我没有回头。
我能听到身后传来他被拖拽出去时,发出的那一声绝望的哀嚎。
但那又与我何干呢?
走出报告厅,刺眼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的导师埃尔文教授跟了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做得好,江。你是一个真正的学者,不应被任何杂音干扰。”
我对他笑了笑:“谢谢您,教授。”
是的。
沈亦辰,以及他带来的所有过往,对我来说,都只是杂音。
而我的人生,是一首激昂的交响乐,正奏响它最华丽的篇章。
【第五章:尘埃落定,各自天涯】
那场学术年会之后,“中国天才女物理学家当众被陌生男子疯狂告白”的新闻,成了学术圈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八卦。
但很快,就被我后续发表的几篇更有分量的论文热度给盖了过去。
人们更关心我的学术成果,而不是我的私人八卦。
这正是我想要的。
至于沈亦辰,我后来从肖柔那里听说了他的结局。
那天他被安保人员“请”出会场后,就彻底崩溃了。
一个人在新加坡的街头游荡了好几天,最后被大使馆的人发现,联系了国内的学校,才把他送了回去。
回去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学校念在他过去还有些贡献,没有辞退他,只是把他调到了图书馆,当一个闲职的图书管理员。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沈教授,成了学校里一个沉默寡言,眼神空洞的边缘人。
有人说,在图书馆里,经常看到他对着一本德语物理学的专著,一坐就是一天,不言不语,像一尊望妻石。
肖柔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复杂:“念念,你说他这是何苦呢?早知如此……”
“没有早知如此。”
我打断她,语气平静,“柔柔,别再跟我提他了。我不想我的生活里,再出现这个名字。”
肖柔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你……过得好就行。”
我当然过得很好。
我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开阔和自由。
我带领我的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科研难题。
我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世界各大顶尖学术期刊上。
我受邀到世界各地讲学,和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交流碰撞。
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再是谁身后的影子。
我是江念,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两年后的一天,我正在实验室里分析一组关键数据,我的助理卡尔敲门进来。
“江教授,楼下有位女士找您,她说她叫林薇薇。”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我跟这个名字,永远不会有交集。
在楼下的咖啡厅,我见到了林薇薇。
她比我想象中要憔悴一些,但依旧打扮得很精致。
她看到我,眼神很复杂,有嫉妒,有不甘,也有一丝释然。
“江教授,久仰大名。”
她率先开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林女士,有事吗?”
我开门见山。
她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有点好奇,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疯成那样。”
她顿了顿,自嘲地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输给你,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不能在学术上帮他。后来我才明白,我输得彻彻底底,跟他需不需要帮助,没关系。”
“我今天来,不是来挑衅的。”
她看着我,眼神真诚了一些,“我是来……道歉的。当年他要跟我订婚,我知道你和他的事,我没有阻止,甚至有些窃喜。对不起。”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和他离婚后,过得挺好的。”
她继续说,“找了个爱我、疼我的普通人,准备结婚了。我才发现,强扭的瓜,真的不甜。”
“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现在在图书馆,整个人都废了。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我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
“林女士,”我说,“你见过被火烧毁的房子吗?”
她愣住了。
“我曾经用心血和青春,为他盖了一栋房子。他亲手把它烧了。现在,我在废墟上,为自己建了一座全新的大厦。你问我,对那片废墟还有没有感觉?”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了。甚至,我已经不记得那片废墟原来的样子了。”
林薇薇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谢谢你,江教授。祝你幸福。”
说完,她转身离开,步履轻快。
我想,她也是真的放下了。
送走林薇薇,我回到实验室,继续我的工作。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邮件提醒。
又是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邮件。
我猜得到是谁。
这几年来,他总能想办法找到我的新邮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给我发来一封又一封长信。
我从来没看过。
但今天,鬼使神差地,我点了进去。
信很长。
不再是以前那些歇斯底里的忏悔和表白。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写一篇回忆录。
他回忆了我们相识的十年。
从我入学时那个扎着马尾的青涩女孩,到后来能独当一面的得力助手。
他写他第一次注意到我,不是因为我的勤奋,而是在一次学术辩论上,我用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角度,反驳了一个资深教授的观点。
他说,那一刻,他看到了我眼里的光。
他写他习惯了我为他泡的咖啡,习惯了办公室里有我的气息,习惯了回头就能看到我安静专注的侧脸。
他写,他把老房子的钥匙给我,不是为了让我方便做实验,而是……他希望那间冷冰冰的屋子,能因为我,多一点家的味道。
他写,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他只是自私又怯懦。
他享受着我的好,却又害怕承担责任。
他以为他可以掌控一切,事业和感情,可以分得清清楚楚。
“……直到你走的那天,我看到桌上那把冰冷的钥匙,我才明白,我丢掉的,不是一个顺手的助理,而是我的整个世界。
念念,我错了。
我用十年,让你爱上我。却用了一瞬间,亲手杀死了这份爱。
后来的五年,我用尽全力去追,才发现,我追逐的,不过是你离去的背影。
新加坡那一面,是我离你最近,也是最远的一次。我看到了你站在世界之巅,光芒万丈。而我,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山海,而是两个再也无法交汇的人生。
你让我看清了时间的残酷。
也让我,看清了我自己的不堪。
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会在我的废墟里,了此残生。
而你,请继续在你光芒万丈的世界里,自由地飞翔吧。
念念,对不起。
还有,祝你幸福。
沈亦辰。”
看完信,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选中邮件,按下了“永久删除”键。
窗外,苏黎世的黄昏,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的团队成员在外面兴奋地讨论着一个新的实验方案。
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一位很有才华的瑞士建筑师,约我晚上去听音乐会。
我拿起手机,笑着回了一个“好”。
我的世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至于沈亦辰……
他的道歉,他的祝福,他的爱与悔恨,都来得太晚了。
晚到,我已经不再需要。
就像一场早已散场的电影,他还在独自回味着剧情,而我,已经走向了崭新的人生。
我们,终究是各自天涯,后会无期。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