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花初绽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流淌在明德高中的操场上。开学典礼的红色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鹿晚晴站在主席台侧边,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演讲稿的边角。作为高三学生代表,她需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虽然早已习惯各种公开场合,但每次上台前,那种胃部微微抽搐的感觉依然如约而至。
"下面有请高三(1)班鹿晚晴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掌声响起,鹿晚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话筒。她今天穿着整洁的校服,白衬衫的领子熨得一丝不苟,及肩的黑发用一枚简单的发卡别在耳后。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话筒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随后彻底没了声音。鹿晚晴愣在原地,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台下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她看到前排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主席台。他穿着运动服,一看就是体育生,小麦色的手臂上还沾着操场的尘土。他二话不说蹲下来检查音响设备的连接线,后颈处有一绺不听话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试试现在。"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低沉。
鹿晚晴轻轻"喂"了一声,话筒恢复了正常。她正要道谢,男生已经站起身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那是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带着少年特有的锐利和朝气。
"谢谢。"鹿晚晴小声说。
男生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就转身下台,背影挺拔得像棵小白杨。鹿晚晴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似乎有点不自然,像是受过伤。
典礼结束后,鹿晚晴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
"那个是程曜阳,"好友林小满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顺着鹿晚晴的目光解释道,"高二的体育特长生,田径队的。听说去年省青少年运动会拿了百米冠军,后来训练时韧带撕裂,休养了大半年。"
鹿晚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那个身影。操场上,程曜阳正在帮老师收拾器材,动作利落得像是在完成什么精密任务,而不是简单的体力活。
"别看长得帅,听说脾气挺倔的,上学期还把隔壁职高来找事的一群人打跑了。"林小满继续八卦,"不过成绩居然还不错,挺神奇的。"
鹿晚晴没再接话,但心里某个角落记住了这个名字。
下午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鹿晚晴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物理竞赛题集。九月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暑气从窗口溜进来,轻轻掀动她的发梢。
"请问这里有人吗?"
熟悉的声音让鹿晚晴抬起头,正对上程曜阳的眼睛。他手里拿着几本书,指尖还沾着操场的红色橡胶颗粒。
"没有。"鹿晚晴下意识把散落的草稿纸拢到一起。
程曜阳放下书,鹿晚晴瞥见最上面是一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聂鲁达的诗集,她最喜欢的一本。
"你也喜欢聂鲁达?"话一出口鹿晚晴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唐突。
程曜阳却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偶然看到的,觉得标题很有意思。"他翻开扉页,"其实我不太懂诗,但这里面有些句子...很特别。"
他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指给鹿晚晴看:"比如这句——'爱情如此短暂,遗忘如此漫长'。"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那页纸上,也照在程曜阳的指尖。鹿晚晴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节处有几处细小的疤痕。
"我喜欢另一句,"她轻声说,翻到后面一页,"'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程曜阳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也读聂鲁达?"
"嗯,初中时偶然发现的。"鹿晚晴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掏出一本同样的诗集,"这本我随身带着。"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空气中悄然生长。程曜阳指着她手边的物理题集:"你在准备竞赛?"
"下个月初赛。"鹿晚晴点点头,"你呢?除了田径还喜欢什么?"
"修理东西。"程曜阳的回答出乎意料,"从小就对机械感兴趣,家里的电器坏了基本都是我修的。"
鹿晚晴想起他上午修话筒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动作那么熟练。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走出门时,夕阳已经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送你回家吧,"程曜阳说,"这么晚了。"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鹿晚晴话没说完,程曜阳已经自然地走在她身侧。
"正好顺路。"他说。
鹿晚晴知道他家在相反方向,但某种甜蜜的悸动让她没有戳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九月的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也吹动了两颗年轻的心。
2 2 心动轨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鹿晚晴已经醒了半小时,却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今天还去图书馆吗?"
鹿晚晴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回复道:"去,不过可能要晚一点。"
她翻身下床,拉开衣柜,目光在一排素净的衣服间游移。最终选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这是她为数不多带点颜色的衣服。镜子前,她将头发梳了又梳,最后别上一枚小小的向日葵发卡。
"今天怎么这么讲究?"早餐时,妈妈递来一杯牛奶,眼里带着探究的笑意。
鹿晚晴的耳尖微微发热:"没什么,就是...想换个风格。"
图书馆比平时热闹,周末的缘故。鹿晚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程曜阳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肩膀处被汗水微微浸湿,显然刚结束训练。他的目光在阅览室扫视,看到鹿晚晴时眼睛一亮,大步走了过来。
"这么巧。"他在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运动后的轻微喘息。
鹿晚晴抿嘴笑了:"是啊,真巧。"
她知道这不是巧合。上周五分别时,她"随口"提到自己周末会来图书馆。而程曜阳此刻出现在这里,证明他记住了这个细节。
"你物理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程曜阳从背包里掏出那本聂鲁达诗集,还有几本物理参考书。
"还行,就是电磁学部分有点难。"鹿晚晴翻开自己的笔记,指着几道标记的题目。
程曜阳凑近看了看,他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出乎鹿晚晴意料,他竟然能就这几道难题提出见解,虽然表述不够专业,但思路很清晰。
"你物理这么好?"鹿晚晴惊讶地问。
程曜阳挠挠头,耳根微红:"我爸是工程师,从小耳濡目染。不过我更喜欢动手实践,理论太枯燥了。"
他们就这样聊了一上午,从物理题到喜欢的音乐,再到童年趣事。中午时分,程曜阳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两人相视一笑。
"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不错,"程曜阳站起身,"要一起去吗?就当...庆祝我们认识。"
"我们认识需要庆祝吗?"鹿晚晴歪着头问,心跳却加快了。
"当然,"程曜阳的眼睛在阳光下像琥珀一样透明,"值得庆祝的事情,再小也不嫌多。"
面馆很小,但干净整洁。程曜阳熟练地点了两碗牛肉面,还特意嘱咐老板其中一碗不要香菜。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鹿晚晴惊讶地问。
"上周三食堂午餐有香菜拌豆腐,你全挑出来了。"程曜阳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记住她的饮食习惯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鹿晚晴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她低头吃面,热气氤氲中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从那天起,程曜阳开始"偶遇"得越来越频繁。早晨校门口的煎饼摊,午休时的食堂,放学后的图书馆。他总是能找到理由和鹿晚晴同路一段,然后"恰好"把她送到家门口。
五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鹿晚晴刚走出校门,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她没带伞,正犹豫要不要冒雨跑回家,一把黑色大伞已经撑在了头顶。
"看来我今天的训练提前结束得很及时。"程曜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运动服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雨越下越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鹿晚晴能闻到程曜阳身上雨水混合着淡淡汗水的味道,莫名地令人安心。他的肩膀偶尔碰到她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
"其实..."走到一个路口时,程曜阳突然停下脚步,"我家在反方向。"
鹿晚晴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程曜阳的肩膀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我知道。"她轻声说。
程曜阳的眼睛瞪大了:"你知道?那你还..."
"因为我也想和你多走一段路。"鹿晚晴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或者说,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程曜阳的手微微发抖,伞柄在他掌心转动了一圈。
"鹿晚晴,"他深吸一口气,"我可能...不只是想和你同路而已。"
雨水在地面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鹿晚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雨声还要响亮。
"我知道。"她再次说道,这次抬起头直视程曜阳的眼睛,"我也是。"
程曜阳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绽开,他小心翼翼地把伞换到左手,右手轻轻握住了鹿晚晴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有些出汗,却谁都不愿意松开。
"那...我们现在是..."程曜阳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
"如果你在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鹿晚晴捏了捏他的手,"答案是肯定的。"
雨还在下,但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回家的路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放晴了。
六月初是程曜阳的生日。鹿晚晴花了整整一个月准备礼物——一本手工相册,里面全是她偷偷拍下的程曜阳:训练时专注的侧脸,比赛时冲刺的瞬间,图书馆看书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每一张照片旁边都写着简短的文字,记录当时的场景和她的心情。
生日那天,他们在学校后山的小亭子里见面。程曜阳翻开相册时,手指微微发抖。
"这些...你什么时候拍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从我们认识开始。"鹿晚晴轻声说,"你大概没注意,我经常去看你训练。"
程曜阳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夏日的风吹过亭子,带来青草和野花的香气。程曜阳的唇轻轻碰了碰鹿晚晴的额头,像蝴蝶掠过花瓣般轻柔。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青涩而珍重,如同那个年纪所有美好的初恋一样,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3 3 离别前夕
八月的阳光灼热刺眼,程曜阳站在征兵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一纸通知单。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通知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特种兵预备役"几个字格外醒目。
他机械地迈开步子,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鹿晚晴发来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我爸妈去外婆家了。"
程曜阳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如何回复。他应该高兴才对——这是他一直梦想的机会,父亲也曾是军人,家族以此为荣。但此刻,胸口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细微的疼痛。
"好,六点我去接你。"最终他只回复了这么一句。
鹿晚晴家的小区门口有一棵老槐树,傍晚时分投下斑驳的阴影。程曜阳到得早,靠在树干上等她。蝉鸣声此起彼伏,更添几分夏日的闷热。
"等很久了吗?"鹿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一条淡黄色连衣裙,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程曜阳摇摇头,伸手接过她拎着的购物袋:"买了什么?"
"食材啊,不是说好今晚我下厨吗?"鹿晚晴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虽然可能没你做得好吃..."
她的话戛然而止,敏锐地察觉到程曜阳的异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程曜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默默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通知单,递到鹿晚晴面前。
鹿晚晴展开纸条,睫毛微微颤动。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什么时候走?"她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
"下周一。"程曜阳盯着地面,"我本来想...应该先和你商量..."
鹿晚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这是你的梦想,不是吗?你每次谈到你爸爸的军旅生涯时,眼睛都会发光。"
程曜阳猛地抬头,撞进鹿晚晴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他预想的责备或失望,只有温柔的理解和一丝不舍。
"可是两年...太久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且特种兵训练很苦,以后可能还会经常出任务..."
"所以呢?"鹿晚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让你放弃?还是说...你担心我等你不够坚定?"
程曜阳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一切。鹿晚晴叹了口气,拉着他走向小区里的长椅。
"听着,"她直视程曜阳的眼睛,"我知道我们才在一起几个月,但你应该明白我不是那种轻易开始一段感情的人。如果你担心的是时间和距离...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会等你。"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程曜阳感到眼眶发热,他低头抵住鹿晚晴的额头:"我也许...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谁要你的承诺了?"鹿晚晴轻笑,"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那天晚上,鹿晚晴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两人坐在她家餐桌前,聊到深夜。程曜阳说起自己对军旅生活的向往,也坦白了自己的担忧;鹿晚晴则分享了她的大学生涯规划——她已经被保送到本省的重点大学。
"两年后你正好大学毕业,"程曜阳突然说,"那时候我应该也退伍了..."
鹿晚晴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然后呢?"
"然后..."程曜阳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愿意,我想正式向你求婚。"
鹿晚晴的筷子停在半空,脸颊瞬间染上红晕:"你这算是...提前通知吗?"
"算是...一个士兵的作战计划?"程曜阳难得开了个玩笑,但眼神无比认真。
饭后,他们坐在阳台上看星星。夏夜的风带着白天的余温,轻柔地拂过两人的脸庞。程曜阳从背后环抱着鹿晚晴,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我会每天给你写信,"鹿晚晴突然说,"你要保证每周至少回一封。"
"我保证。"程曜阳收紧手臂。
"还有,"鹿晚晴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个给你。每天写一页,等你回来时,我要检查。"
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给曜阳的军营日记",下面是一行小字:"无论多远,我的心与你同在"。
程曜阳翻开笔记本,发现每一页的页脚都画着一个小小的图案——有的是太阳,有的是月亮,有的是星星,还有各种小动物。他想象着鹿晚晴伏在桌前,一页页画这些图案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
接下来的几天像梦境一般飞快流逝。程曜阳忙着办理各种手续,鹿晚晴则开始为他准备行李。她买了最柔软的袜子,最舒适的贴身衣物,还有各种便于携带的小零食。
"你把我当小孩了吗?"程曜阳看着鹿晚晴认真地往他背包里塞巧克力,忍不住笑道。
鹿晚晴头也不抬:"我查过了,新兵训练很苦的,有时候晚上会饿。"
出发前一天晚上,两人相约在学校的操场看台。夏末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明天我不能去送你了,"鹿晚晴靠在程曜阳肩上,"我爸安排了很重要的家庭聚会..."
"没关系。"程曜阳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是尴尬,而是满溢的情感暂时找不到出口。
"晚晴,"程曜阳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两年后我变了,或者你遇到更合适的人..."
鹿晚晴直起身子,用一个吻封住了他剩下的话。这个吻带着夏夜的温度和青春的悸动,短暂却深刻。
"没有如果,"分开后,她直视程曜阳的眼睛,"我认定的事情,从不后悔。"
程曜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坠子是一枚小小的太阳形状的吊坠。
"太阳...曜阳..."鹿晚晴笑了,"好自恋的礼物。"
程曜阳帮她戴上项链,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后颈,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这样你每天都能看到我了。"
第二天清晨,程曜阳踏上了前往军营的列车。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家属,他环顾四周,明知鹿晚晴不会来,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奇迹出现。
列车启动的瞬间,他仿佛看到站台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转瞬即逝,就像那个夏天所有美好却短暂的梦。
4 4 两地相思
军营的黎明来得格外早。清晨五点,尖锐的哨声划破寂静,程曜阳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起,十秒内穿戴整齐,跟随战友们冲向操场。
"今天的目标是二十公里负重越野!最后三名没有早饭!"教官的声音像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
九月的山区清晨已经带着凉意,程曜阳的迷彩服很快被汗水浸透。背包带勒进肩膀的肌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他咬紧牙关,目光始终盯着前方——这是第三周的训练,他已经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能稳定保持在前十名。
训练结束,程曜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他的床铺在靠窗位置,整齐得像一块豆腐干。从枕头下摸出鹿晚晴昨天寄到的信,是他每天最大的期待。
信封上是熟悉的娟秀字迹,拆开后飘出一丝淡淡的栀子花香。程曜阳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透过这香气看到鹿晚晴伏案写信的样子。
"曜阳: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忙碌,但我加入了文学社,每周要交一篇习作。这封信附上了我写的第一篇短文,写的是我们相识的那天。希望不会太肉麻。
今天物理课上教授讲电磁学,我突然想起你在图书馆帮我解题的样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特意绕远路去那个位置坐一会儿,好像这样就能回到那个下午..."
信纸上的字迹偶尔有些晕染,像是被水打湿过。程曜阳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痕迹,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
他从床头柜拿出鹿晚晴送的笔记本,认真地写下今天的日记:
"9月28日,晴。今天二十公里越野跑了第七名,比上周进步三名。晚饭后班长教我们拆枪,我最快完成。晚晴,你相信吗?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组装一把95式步枪。这里的生活很苦,但每次想到你在等我,就觉得一切都有意义..."
写完后,程曜阳从信封里取出鹿晚晴的习作。文章标题是《初遇》,细腻地描写了开学典礼上话筒失灵时,那个突然出现的男生如何打动了她的心。程曜阳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熄灯号响起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和文章收进铁盒——那是他专门存放鹿晚晴来信的地方。
与此同时,大学校园里的鹿晚晴刚结束晚自习。秋夜的凉意渐浓,她裹紧了外套,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过图书馆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就是在那扇窗户旁,她和程曜阳第一次真正交谈。
"晚晴!"室友林小满从后面追上来,"怎么又发呆?该不会是又在想你的兵哥哥吧?"
鹿晚晴笑了笑没否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太阳吊坠。
"说真的,"林小满挽住她的胳膊,"你们这样异地恋不辛苦吗?连电话都很少打。"
"每周日晚上他会打来。"鹿晚晴说,"而且我们每天都写信。"
林小满夸张地叹了口气:"活在信纸里的恋爱啊...我们班好几个男生打听你呢,知道你有男朋友后都不信,说从没见过你们在一起。"
鹿晚晴只是笑笑,没有解释。有些感情不需要向旁人证明,就像她不需要向任何人展示那一抽屉程曜阳的信件和偶尔寄来的小礼物——一枚弹壳做成的书签,一颗刻着她名字的子弹头(已处理过没有火药),一片特种部队的臂章...
回到宿舍,鹿晚晴从抽屉里取出信纸,开始写今天的信:
"曜阳:
今天文学社的学长又约我单独'讨论作品'了,我明确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他居然说'异地恋不算数',气得我把你寄来的臂章别在书包上招摇过市..."
写到这里,鹿晚晴忍不住笑了。她继续写道:
"妈妈问我是不是真的确定要等你。我说,不是等,而是我们一起在各自的道路上努力,只是暂时不能并肩而行而已..."
周日晚上八点,鹿晚晴准时守在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旁。铃声响起时,她的心跳瞬间加速。
"喂?"程曜阳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些许电流杂音,却依然让她眼眶发热。
"训练累吗?"她轻声问,手指缠绕着电话线。
"还好,"程曜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周实弹射击,我拿了全连第一。"
他们只有十分钟的通话时间,却像有说不完的话。程曜阳告诉她军营里的趣事,鹿晚晴分享大学里的见闻。直到最后十秒,程曜阳突然压低声音:
"晚晴,我想你。"
电话戛然而止,留下嘟嘟的忙音。鹿晚晴握着听筒,久久不愿放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一刻的温度。
时间像沙漏中的细沙,悄然流逝。转眼间,程曜阳已经入伍半年。十二月的寒风中,他站在训练场上,等待最终的选拔结果。
"程曜阳!"教官的声音传来,"出列!"
程曜阳向前一步,心跳如擂鼓。
"经考核,你被选入'猎鹰'特种大队预备役,明天前往基地报到!"
掌声在耳边响起,但程曜阳只听到血液冲击鼓膜的声音。特种兵——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更严格的训练、更危险的任务和更少的通讯机会。
当天晚上,他获准打了一个超长的电话。当鹿晚晴听到这个消息时,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是不是以后联系会更难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程曜阳握紧话筒:"可能一个月只能打一次电话,但我会尽量多写信。"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为你骄傲,"鹿晚晴终于开口,声音坚定起来,"真的。我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挂断电话后,鹿晚晴坐在床边,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擦干眼泪,拿出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开始写第一封信:
"亲爱的特种兵先生: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写一本'等你回来再读'的日记..."
第二年春天,程曜阳开始了特种兵的严酷训练。每天十八小时的高强度训练,野外生存,反恐演练...有时候累得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依然坚持写日记,哪怕只有短短几行。
而鹿晚晴的大学生活也步入正轨。她的文章在校刊上发表,甚至有杂志社向她约稿。追求者依然不断,但她的太阳吊坠始终戴在胸前,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五月的一天,程曜阳在执行野外生存训练时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军医简单处理后,他获准休息一天。躺在营房的床上,他收到了鹿晚晴寄来的包裹——一条手织的围巾(虽然已经入夏),几本他喜欢的军事杂志,还有一叠照片。
照片里的鹿晚晴站在大学校门口,图书馆前,樱花树下...每一张都笑得灿烂。程曜阳将照片贴在床头,仿佛这样就能缩短两人之间千山万水的距离。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退伍回家,鹿晚晴在站台等他。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她身上,她穿着初见时那条淡蓝色连衣裙,向他张开双臂...
醒来时,程曜阳发现枕边湿了一片。他摸出纸笔,在微弱的手电光下写道:
"晚晴:
昨晚梦到你了。梦里你比照片上还要美。有时候我会害怕,怕两年后回去,你已经不认得我了。我们变了太多怎么办?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重新追求你,就像我们从未相识..."
这封信寄出三天后,程曜阳接到了第一个实战任务——边境缉毒行动。出发前,他偷偷写了一封信交给战友:
"如果我回不来,请把这封信转交给鹿晚晴。告诉她,不要等我,要幸福地生活下去。"
5 5 暗涌危机
军区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程曜阳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右臂裸露在外,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肘部延伸到手腕。边境行动中,他在追捕毒贩时被匕首划伤,所幸没伤到动脉。
"伤口需要缝合。"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程曜阳抬头,看到一位戴着口罩的女军医站在面前,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眉毛。
"苏媛医生,"她简短地自我介绍,指了指诊疗床,"躺下。"
缝合过程干脆利落,苏媛的手指冰凉而精准,没有多余的动作。最后一针打完结,她才抬眼直视程曜阳:"特种大队的?"
程曜阳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臂:"技术不错,谢谢医生。"
"三天后换药。"苏媛摘下手套,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别碰水,别训练过度。"
走出诊室时,程曜阳注意到苏媛多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像被X光扫描过一般透彻。
回到部队,战友们挤眉弄眼:"听说'冰山'苏医生亲自给你缝的针?她可是军区医院最难接近的一枝花。"
程曜阳没当回事,把这事当作小插曲写进了给鹿晚晴的信里。他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探亲假——入伍一年半,他终于有了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
与此同时,鹿晚晴正面临人生的重要抉择。辅导员办公室里,系主任推过来一份文件:"北京总公司的offer,多少人梦寐以求。你确定要放弃?"
鹿晚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件边缘:"我考虑清楚了,谢谢主任的推荐。"
"因为那个当兵的男朋友?"系主任叹了口气,"年轻人啊,别让感情耽误了前程。"
走出办公室,鹿晚晴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本地一家出版社的面试通知——这家规模虽小,但离家近,将来随军也方便。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确认信息。
探亲假如期而至。程曜阳站在鹿晚晴大学门口,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口别着几枚崭新的勋章。一年半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皮肤更黑了,肩膀更宽了,眼神也更加沉稳锐利。
"曜阳!"
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转身。鹿晚晴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比记忆中更美了——长发及肩,白色连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只有胸前的太阳吊坠依然如故。
两人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却谁都没有先迈步。一年半的分离,让重逢变得有些不真实。
"你长高了。"鹿晚晴最终打破沉默,声音微微发颤。
程曜阳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鹿晚晴的发香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所有记忆。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把这一年半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个拥抱里。
"我好想你。"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
鹿晚晴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肩头,呼吸着混合着阳光和钢铁气息的味道——这是程曜阳现在特有的气息,与记忆中那个穿校服的少年已经不同,却依然让她心安。
短暂的七天假期像梦境一般飞逝。他们去了所有曾经约会的地方——学校的操场,图书馆,那家小面馆...但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享受难得的肢体接触。
"我拒绝了北京的offer,"分别前一晚,鹿晚晴靠在程曜阳肩头轻声说,"接了本地出版社的工作。"
程曜阳身体一僵:"为什么?那是很好的机会。"
"因为..."鹿晚晴抬头看他,"我想离你近一点。等你退伍后..."
程曜阳握紧她的手:"我还有半年就退伍了。但我不想你为我放弃什么。"
"不是放弃,"鹿晚晴微笑,"是选择。我选择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回部队的前一天,程曜阳带鹿晚晴见了父母。程父是退伍军人,对儿子的军旅生涯引以为豪;程母则拉着鹿晚晴的手说了许多程曜阳小时候的糗事。
"这姑娘不错,"临走时,程父拍拍儿子的肩,"别辜负人家。"
回到部队,程曜阳发现自己成了小有名气的"英雄"——边境行动的立功表现让他获得了嘉奖。更意外的是,在军区医院的定期复查中,苏媛对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恢复得不错,"这次苏媛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清秀却严肃的脸,"不过疤痕会留下。"
程曜阳无所谓地笑笑:"男人的勋章。"
苏媛突然问:"听说你有女朋友?大学里的?"
程曜阳警惕起来:"是的,交往三年了。"
"年轻时的感情很难持久,"苏媛递给他一张名片,"特别是军人。有需要可以找我聊聊,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
程曜阳礼貌地接过名片,但一出医院就扔进了垃圾桶。他把这件事当作笑话写进了给鹿晚晴的信里,却不知为何隐去了苏媛是女军医的细节。
接下来的几个月,程曜阳发现苏媛出现在他周围的频率异常地高——医院体检,她恰好是主检医生;部队联谊,她坐在邻桌;甚至他去服务社买东西,都能"偶遇"她。
战友们开始起哄:"苏医生对你有意思啊!她爸可是军区参谋长,攀上这关系,前途无量!"
程曜阳每次都严肃地澄清自己已有女友,但流言还是越传越广。一次野外拉练中,他扭伤了脚踝,被送到军区医院。值班医生恰好是苏媛。
"需要住院观察一晚,"检查后苏媛说,"我帮你办手续。"
夜深人静时,苏媛来到病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考虑过留在部队吗?以你的表现,加上适当推荐,提干不是问题。"
程曜阳惊讶地抬头:"我打算退伍的,和女朋友说好了。"
"年轻人总是把感情想得太简单,"苏媛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军婚不容易,特别是女方。我有数据表明,军人的离婚率比普通人高出23%。"
程曜阳握紧了床单:"谢谢关心,但我的决定不会变。"
苏媛没再多说,只是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爱情和前途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这件事程曜阳没有告诉鹿晚晴。不知从何时起,他给鹿晚晴的信变得越来越短,内容也越来越表面——训练,伙食,天气...那些深夜里翻涌的思绪和困惑,他选择自己消化。
而鹿晚晴的信依然如故,细腻地描述着生活的点滴。她开始在出版社实习,租了一个小公寓,甚至在阳台上种了程曜阳最喜欢的薄荷,等他回来时泡茶喝。
"我今天路过婚纱店,"她在最近一封信中写道,"橱窗里那件鱼尾裙好美。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害羞..."
读到这里,程曜阳的心脏猛地收缩。他想起探亲假时鹿晚晴靠在他肩头的温度,想起她谈起未来时眼里的光。但苏媛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真的能给鹿晚晴幸福吗?一个退伍兵,没有学历,没有背景...
六月底,程曜阳即将退伍。最后一次体检时,苏媛递给他一封信:"我父亲的推荐信,去国防大学进修的名额。考虑一下,别急着拒绝。"
程曜阳盯着信封,内心天人交战。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意味着更好的前途,更高的社会地位...但同时也意味着至少再服役五年,以及与鹿晚晴更久的分离。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最终拿出纸笔,却不知从何写起。最终,他只写了一行字:
"晚晴,如果我要再服役五年,你会等我吗?"
信寄出后,程曜阳每天都盼望着回信,又害怕看到回信。三天后,鹿晚晴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部队。
"曜阳,"她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异常清晰,"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如果你选择留在部队,我会支持你。但请告诉我,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程曜阳沉默了。他想起父亲退伍后的失落,想起自己曾经对军旅生涯的向往,也想起鹿晚晴每次送别时强忍的泪水。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我害怕...害怕给不了你应得的生活。"
电话那头传来鹿晚晴轻柔的呼吸声:"生活是我们一起创造的,记得吗?没有什么是'应得'的,只有我们一起选择的。"
挂断电话,程曜阳做出了决定。他撕碎了那封推荐信,在日记本上写下:
"晚晴,我决定退伍。不是因为不够爱你而犹豫,而是因为太爱你才害怕辜负。但你说得对,生活是我们一起创造的。等我回家。"
6 6 现实裂痕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火车站台,程曜阳提着行李走下火车,军装已经换成了便服,却依然挺直腰板,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两年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坚毅的眼神,利落的动作,以及那股融入骨血的纪律性。
"曜阳!"
鹿晚晴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程曜阳转头,看到她站在出站口,穿着一条淡绿色的连衣裙,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比记忆中更加成熟优雅。她踮着脚尖向他挥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程曜阳大步走过去,行李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一把将鹿晚晴拥入怀中。她身上的栀子花香瞬间唤醒了他所有记忆,那些在军营里靠着书信和照片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些思念到骨头发痛的夜晚...
"欢迎回家。"鹿晚晴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微微发抖。
程曜阳捧起她的脸,发现她眼角有泪光闪烁。他低头吻去那滴泪水,然后是她的唇——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青涩害羞,而是带着两年思念的炽热和渴望。
"先去你家还是我家?"分开后,程曜阳笑着问,手指仍缠绕着她的发丝。
鹿晚晴脸一红:"你爸妈准备了一大桌菜等你呢。不过..."她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公寓的钥匙,你随时可以来。"
程曜阳接过钥匙,金属在掌心留下一道微凉的触感,像是一个承诺的印记。
回家的路上,鹿晚晴开着新买的小车,程曜阳坐在副驾驶,有些不适应这种角色转换——在部队里,他永远是掌控方向的那个人。
"工作怎么样?"他问,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观。两年时间,这座城市多了许多他不认识的高楼和道路。
"挺好的,"鹿晚晴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上个月刚转正,负责文学类图书的编辑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很有成就感。"
程曜阳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没有工作,没有存款,甚至没有一技之长能在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立足。特种兵的经验在战场上价值连城,在职场却可能一文不值。
这个念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接下来的家庭聚餐中,尽管父母和鹿晚晴都尽力营造温馨氛围,程曜阳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有什么打算?"饭后,程父把儿子叫到书房,直截了当地问。
程曜阳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先适应一段时间,再找工作。"
"我有些老战友在企业做安保主管,"程父说,"虽然工资不高,但稳定。"
安保。程曜阳在心里咀嚼这个词。他曾经是精英特种兵,现在只能做保安吗?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谢谢爸,我会考虑的。"
那天晚上,程曜阳留在了鹿晚晴的公寓。小小的空间温馨整洁,书架上摆满书籍,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向日葵。阳台上果然种着一排薄荷,在夏夜的风中轻轻摇曳。
"喜欢吗?"鹿晚晴从背后抱住他,"我按照你喜欢的风格布置的。"
程曜阳转身将她搂入怀中,吻着她的发顶:"完美。"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两人缠绵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两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为最原始的渴望和占有。事后,鹿晚晴靠在程曜阳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我们会很好的,"她轻声说,"我已经存了一些钱,足够我们..."
程曜阳突然坐起身:"不,我不能用你的钱。"
"为什么?"鹿晚晴困惑地看着他,"我们之间还分这个吗?"
"因为..."程曜阳深吸一口气,"我是男人,我应该养家糊口,而不是靠女朋友养活。"
鹿晚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好,按你的方式来。但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顺利。程曜阳投出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面试,对方不是嫌他没学历,就是认为他"过度军事化"的性格不适合团队合作。唯一一份有眉目的工作是父亲介绍的安保职位,月薪三千五。
"至少是个开始,"鹿晚晴安慰他,"慢慢来。"
但程曜阳的挫败感与日俱增。他习惯了部队里明确的目标和纪律,对职场上的圆滑世故和勾心斗角无所适从。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鹿晚晴的事业却在蒸蒸日上——她负责的一本小众文学作品意外走红,被提拔为责任编辑,薪水涨了近一倍。
十月的某个周五,鹿晚晴兴冲冲地回家,手里拿着两张票:"曜阳!我拿到了新开那家高级餐厅的预订,明天晚上我们去庆祝吧!"
程曜阳正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头也不抬:"庆祝什么?"
"我的书获得了出版协会的年度新人奖!"鹿晚晴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主编说可能会给我加薪..."
程曜阳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他应该为女友高兴的,但心底涌上的却是难以言说的酸涩。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恭喜,你值得这些。"
鹿晚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松开手坐到他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程曜阳合上电脑,"只是...我还在为三千五的工作挣扎,你已经..."
"这有什么?"鹿晚晴握住他的手,"我们是伴侣啊,又不是竞争对手。"
程曜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抽回手:"我去买包烟。"
夜色中的街道安静而空旷。程曜阳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他想起部队里的日子,那时虽然艰苦,但至少知道自己是谁,价值在哪里。而现在,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
回到家时,鹿晚晴已经睡了,床头留着一盏小灯。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爱你。"
程曜阳凝视着那行字迹,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轻手轻脚地上床,将鹿晚晴搂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转机出现在十一月初。一次退伍军人聚会上,程曜阳结识了赵建国——一位成功创业的退伍特种兵,现在经营着一家安保咨询公司。
"小伙子不错,"赵建国拍着程曜阳的肩,"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正好接了个大项目,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程曜阳眼前一亮:"具体做什么?"
"给一家跨国企业做高管安全培训,"赵建国压低声音,"报酬丰厚,干得好还有分红。"
聚会结束后,程曜阳第一时间给鹿晚晴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电话那头,鹿晚晴的声音充满喜悦:"太棒了!我就知道机会会来的。"
"还有个好消息,"程曜阳难掩兴奋,"赵总邀请我参加他女儿下周的生日宴会,说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女儿?"
"嗯,好像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准备接手家族生意。"程曜阳没注意到鹿晚晴语气的变化,"赵总说可以介绍我们认识,说不定以后有合作机会。"
"哦...那很好啊。"鹿晚晴的声音重新轻快起来,"我明天要出差三天,回来正好赶上你参加宴会。"
挂断电话,鹿晚晴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理性告诉她这只是普通的社交,但女性的直觉却让她隐隐不安。她摇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她和程曜阳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就动摇?
赵雯的生日宴会在城中最高档的酒店举行。程曜阳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浑身不自在。他习惯了迷彩服和作战靴,对这套束缚手脚的正装和锃亮的皮鞋感到陌生。
"程曜阳?"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程曜阳转身,看到一位穿着银色晚礼服的年轻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岁,栗色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妆容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透着上流社会特有的优雅和自信。
"我是赵雯,"女子伸出手,指甲上是低调的裸色指甲油,"父亲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优秀的特种兵。"
程曜阳礼貌地握了握她的手:"赵总过奖了。生日快乐。"
赵雯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笑了:"你比照片上更英俊。要不要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都是商界的,对你的事业有帮助。"
整个晚上,赵雯都带着程曜阳在宾客中穿梭,热情地介绍他。程曜阳受宠若惊,却也隐约感到有些不妥——赵雯挽着他手臂的方式,靠在他耳边说话的距离,都超出了普通社交礼仪的范畴。
宴会接近尾声时,赵建国把程曜阳叫到一旁:"小程啊,我女儿好像挺喜欢你的。年轻人多交流交流,她刚从英国读完MBA回来,对公司管理很有见解。"
程曜阳这才明白过来——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社交,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相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赵总,其实我有女朋友,交往很多年了..."
赵建国摆摆手,不以为意:"年轻人嘛,多认识朋友没坏处。我女儿条件你也看到了,追她的人能排到黄浦江。不过她眼光高,难得对你另眼相看。"
回家的出租车上,程曜阳的手机响了。是鹿晚晴发来的消息:"宴会怎么样?认识新朋友了吗?"
程曜阳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他应该告诉鹿晚晴真相的,但不知为何,只回复了一句:"挺好的,认识了一些业内人士。"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灯。城市的夜景如此繁华,却又如此陌生。在这个世界里,军功章和战斗技能毫无价值,金钱、人脉和社会地位才是硬通货。而赵雯...赵雯代表着一条捷径,通往他梦寐以求的成功和尊重。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程曜阳就狠狠掐灭它。他爱鹿晚晴,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小声质问:爱能当饭吃吗?爱能给你社会地位吗?爱能让你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里抬起头来吗?
出租车停在鹿晚晴的公寓楼下。程曜阳抬头,看到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鹿晚晴在等他回家。这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仿佛被两种力量拉扯着,哪一种选择都意味着对另一部分的背叛。
7 7 渐行渐远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鹿晚晴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雪花无声地覆盖城市。手机屏幕亮起,是程曜阳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可能回不来了,别等我吃饭。"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自从参加赵雯的生日宴会后,程曜阳越来越忙,常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夜不归宿。鹿晚晴理解他刚入职需要表现,但心底的不安却像窗外的雪一样,悄无声息地堆积。
"晚晴,这份稿子你看一下。"主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到工位,鹿晚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审阅稿件,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程曜阳。昨晚她半夜醒来,发现他站在阳台上抽烟,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她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说"工作上的事"。
下班时间,鹿晚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林小满:"紧急求助!我男朋友突然说要来见我爸妈,帮我参考下穿什么!"
鹿晚晴笑了笑,回复道:"马上到。"
林小满的公寓里一片混乱,衣服扔得到处都是。鹿晚晴帮她挑了一件得体的连衣裙,又简单化了妆。
"谢谢你救我一命!"林小满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突然转身抓住鹿晚晴的手,"对了,你和程曜阳怎么样?什么时候见家长啊?"
鹿晚晴的笑容僵了一瞬:"我们...还没计划。"
"都交往这么多年了,他还没表示?"林小满皱眉,"该不会是..."
"他刚退伍,事业才起步,"鹿晚晴打断她,"我们有自己的节奏。"
离开林小满家,鹿晚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雪已经停了,但寒意更甚。她路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纱上的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曾几何时,她和程曜阳也谈论过未来。在那些书信往来的日子里,他们勾勒了无数美好的蓝图——一个小房子,一个书房,也许还有孩子...但现在,当未来真正摆在面前时,程曜阳却变得闪烁其词。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曜阳"。鹿晚晴连忙接起:"喂?"
"你在哪?"程曜阳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回家没看到你。"
"我在外面散步,马上就回去。"鹿晚晴有些惊讶,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关心她的行踪了。
"我去接你,发个定位给我。"
二十分钟后,程曜阳的车停在路边。鹿晚晴拉开车门,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她用的那种。她装作没注意,系好安全带:"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项目告一段落。"程曜阳简短地回答,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他穿着鹿晚晴没见过的深灰色西装,袖口别着一对精致的袖扣,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陌生的精英气息。
车里一时沉默。鹿晚晴偷偷打量程曜阳的侧脸——他瘦了一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眉宇间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的成熟。这个程曜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那个穿校服的少年和穿军装的士兵的结合体,却又都不是。
"公司年会定在下周五,"程曜阳突然开口,"可以带家属,你要来吗?"
鹿晚晴眼前一亮:"当然!我正好那天..."
"不过可能会很无聊,"程曜阳打断她,"都是商务应酬,你未必喜欢。"
失望像针一样刺入心脏,但鹿晚晴还是保持着微笑:"没关系,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程曜阳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再说吧,可能那天你要加班呢。"
回到家,程曜阳直接进了浴室。鹿晚晴整理他脱下的西装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厅收据——两人份的晚餐,时间是昨天中午,而那会儿程曜阳告诉她他在公司吃盒饭。
浴室的水声停了,鹿晚晴迅速把收据放回原处。她坐在床边,感到一阵眩晕。这不是第一次发现小谎言了——外套上的长发(她的头发是黑色,这根是栗色),手机里加密的相册,深夜的短信提示音...
程曜阳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鹿晚晴的表情,动作顿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鹿晚晴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程曜阳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工作太拼了。要不要休个假?我们好久没一起旅行了。"
这个"我们"让鹿晚晴心头一暖,但随即想起那张收据,又冷了下来。她看着程曜阳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却多了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曜阳,"她轻声问,"你还爱我吗?"
程曜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当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感觉你最近很疏远。"鹿晚晴斟酌着词句,"好像有什么心事。"
程曜阳移开目光,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工作压力大而已。别多想。"
那晚,程曜阳背对着她入睡,呼吸均匀而平静。鹿晚晴却久久无法入眠,盯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她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本书里的话:"当一个人开始撒谎时,爱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第二天是周六,程曜阳一早就出门了,说有紧急会议。鹿晚晴独自在家整理衣物,在程曜阳的西装内袋里发现了一张名片——赵雯,XX集团副总裁,背面手写着一行字:"周三下午三点,老地方等你。"
字迹娟秀却有力,每个笔画都透着自信。鹿晚晴捏着名片,感到一阵刺痛。这不是普通的商务往来,没有哪个副总裁会手写约会时间在名片背面。
她坐在床边,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很久。理性告诉她应该直接问程曜阳,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问了他会承认吗?如果承认了,你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
最终,鹿晚晴把名片放回原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整理房间。但她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身体在自动执行某个程序,而灵魂已经飘到了别处。
下午,她收到程曜阳的短信:"晚上赵总公司有重要宴会,要我陪同,别等我吃饭。"
鹿晚晴盯着屏幕,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回复:"好的,注意安全。"然后打开衣柜,挑了一件很少穿的黑色连衣裙,化上精致的妆容。
七点整,鹿晚晴站在了赵氏集团年会所在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宴会厅门口有接待处,她谎称是某媒体的记者,顺利混了进去。
厅内灯光璀璨,觥筹交错。鹿晚晴的目光很快锁定了程曜阳——他站在人群中央,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正与一位栗色长发的女子交谈甚欢。那应该就是赵雯了,她穿着酒红色的晚礼服,时不时将手搭在程曜阳的手臂上,姿态亲昵得刺眼。
鹿晚晴站在角落里,看着程曜阳在赵雯引荐下与各路商界名流交谈。他看起来如此自在,笑容得体,举杯的姿势优雅而熟练,与在家时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程曜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的方向。鹿晚晴来不及躲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程曜阳的表情瞬间凝固,酒杯差点脱手。
鹿晚晴转身就走,穿过嘈杂的人群,冲出宴会厅。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手伸进来强行扳开了门——程曜阳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领带歪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晚晴,听我解释..."他伸手想拉住她。
鹿晚晴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骗我说是工作宴会?解释你和赵雯的'老地方'约会?"
程曜阳的脸色变得苍白:"你...看了那张名片?"
电梯门再次打开,鹿晚晴快步走出去,程曜阳紧跟在后面。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他们不得不压低声音。
"我和赵雯只是工作关系,"程曜阳抓住鹿晚晴的手腕,"她父亲是我的老板,我不得不..."
"不得不对她笑?不得不和她约会?"鹿晚晴甩开他的手,声音发抖,"程曜阳,我看着你们互动,那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程曜阳沉默了,这比任何辩解都更具杀伤力。鹿晚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墙壁才站稳。
"我送你回家。"程曜阳最终说道,声音低沉。
出租车上,两人各坐一边,中间的空隙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倒影,像是被打碎的梦境。
到家后,鹿晚晴直接进了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程曜阳站在门口,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
"我们需要谈谈。"他终于开口。
鹿晚晴停下动作,转身面对他:"谈什么?谈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心的?还是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没有变心,"程曜阳的声音嘶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选择?"鹿晚晴苦笑,"所以这已经是一个选择了?"
程曜阳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赵雯的父亲答应投资我开自己的安保公司,条件是...我和赵雯交往。"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鹿晚晴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呼吸都变得困难。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她轻声说,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陈述。
程曜阳转身,眼里有泪光闪烁:"我不知道...晚晴,我害怕。我害怕永远活在社会底层,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配不上你。"
"配不上我?"鹿晚晴的声音突然提高,"程曜阳,我放弃北京的工作机会时,考虑的是配不配的问题吗?我等你的两年里,想过值不值得吗?"
程曜阳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现实就是这样,没有钱,没有地位,我们拿什么构建未来?"
鹿晚晴走到他面前,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所以在你眼里,我们的爱情是可以被明码标价的?赵雯的父亲开价多少?一家公司?社会地位?"
程曜阳没有回答,但颤抖的睫毛已经给出了答案。鹿晚晴收回手,拿起收拾好的行李。
"我暂时住林小满那里。你...好好考虑清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但请记住,这是你的选择,不是我的。"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程曜阳心里激起了震耳欲聋的回响。他跪倒在地,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桌上还放着鹿晚晴留下的公寓钥匙,在灯光下闪着冷冰冰的光。
8 8 心碎抉择
一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城市,鹿晚晴站在林小满公寓的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三周了,程曜阳没有打来一个电话,没有发来一条短信。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他的选择。
"你确定不主动联系他?"林小满递来一杯热茶,担忧地看着好友苍白的脸色。
鹿晚晴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的表情模糊不清:"如果他选择了赵雯,我尊重他的决定。"
"那个混蛋!"林小满愤愤地坐下,"七年的感情抵不过一个富家女?"
鹿晚晴摇摇头,没有解释。她太了解程曜阳了——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在社会现实面前的无力感。也许在某个平行宇宙里,他们能够一起面对这些困难,但在这个世界里,程曜阳选择了看似更容易的道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曜阳"两个字。鹿晚晴的手指微微发抖,茶杯里的水面荡起细小的波纹。
"喂?"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
"晚晴..."程曜阳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是他,"我们能见面谈谈吗?"
"好。"鹿晚晴简短地回答。
他们约在了初遇的学校操场。寒假期间,校园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程曜阳已经等在那里,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件深蓝色外套,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鹿晚晴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程曜阳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我和赵雯在一起了。"
尽管早有预料,这句话还是像刀子一样刺入鹿晚晴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恭喜。"
"别这样,"程曜阳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必须诚实..."
"诚实?"鹿晚晴轻声打断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诚实变成了一种奢侈?"
程曜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我试过了,晚晴。我真的试过了。但每次看到你为我放弃更好的机会,看到你迁就我的无能,我就...恨我自己。"
"所以你认为和赵雯在一起就不算无能了?"鹿晚晴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闪烁,"用感情换取资源,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程曜阳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你不明白!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学历,没有人脉,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而赵雯能给我一切——事业,地位,尊重..."
"我曾经也给过你一切,"鹿晚晴平静地说,"只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程曜阳头上。他停下脚步,肩膀垮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辜负了你。但至少,至少我希望能保留我们之间的..."
"友谊?"鹿晚晴苦笑,"程曜阳,我们之间要么是全部,要么什么都不是。没有中间地带。"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程曜阳重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本来打算在你生日时给你的。"
鹿晚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指,没有钻石,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内圈刻着两个字母:L&C。
"我攒了三个月的工资,"程曜阳低声说,"现在...就当是个纪念吧。"
鹿晚晴轻轻合上盒子,将它放回程曜阳手中:"我不能收。它不属于我,它属于某个平行世界的我们。"
程曜阳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两人之间的长椅上:"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道歉,"鹿晚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围巾,"你做出了选择,我也尊重这个选择。只是...请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程曜阳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好好对待赵雯,"鹿晚晴的声音很轻,"不要让她成为你野心的牺牲品。如果选择了这条路,就坚定地走下去。"
说完,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程曜阳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校园拐角处。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戒指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仿佛有人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生生挖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梦。鹿晚晴搬回了父母家,将所有与程曜阳有关的物品——照片、信件、小礼物——都收进一个纸箱,塞进了床底最深处。只有那本聂鲁达的诗集她留了下来,放在书架上最不起眼的角落。
程曜阳则迅速与赵雯订了婚。赵建国兑现承诺,投资成立了安保公司,由程曜阳担任总经理。媒体争相报道这段"军旅精英与商界才女"的佳话,没有人知道,在某个抽屉里,还藏着一本写满思念的笔记本,和一个从未送出的戒指。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鹿晚晴加班到很晚,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情侣们手牵手走在街上,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鹿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鹿晚晴吗?"一个女声问道,"我是赵雯。"
鹿晚晴的手指瞬间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见你一面,"赵雯的声音出奇地柔和,"有些事需要当面说。"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厅里。赵雯比鹿晚晴想象的更朴素,没有浓妆艳抹,只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和牛仔裤,唯一彰显身份的是手腕上那块低调的百达翡丽。
"首先,我要道歉,"赵雯直视鹿晚晴的眼睛,"我看了曜阳的日记...关于你们的一切。"
鹿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赵雯搅动着咖啡,"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程曜阳在梦里喊她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鹿晚晴的心脏。她握紧茶杯,热度透过瓷器传到掌心,却驱不散浑身的寒意。
"你们已经订婚了,"鹿晚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过去的事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赵雯放下勺子,"我爱程曜阳,但我不确定他爱我。或者说,我不确定他爱的是我,还是我能提供的东西。"
鹿晚晴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对面的女孩。赵雯的眼睛里有种出乎意料的脆弱和真诚,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骄纵富家女。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鹿晚晴问。
赵雯深吸一口气:"我想请你...劝劝他。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你,我愿意退出。但如果他选择留下,我希望他能全心全意。"
鹿晚晴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荒谬的场景,前任和现任坐在一起讨论男主角的感情归属,像某种狗血剧的情节。
"赵小姐,"她平静地说,"程曜阳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尊重这个选择,也请你相信他的决定。至于他的心在哪里...那是你们之间需要解决的问题,与我无关。"
赵雯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忘不了你了。"
离开咖啡厅时,赵雯递给鹿晚晴一个信封:"这是你们公司年会的邀请函,下周五。作为出版社的代表,你有充分理由出席。"
鹿晚晴想要拒绝,但赵雯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有时候,真正的告别需要面对面。"
年会那天,鹿晚晴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化了淡妆。会场设在赵氏集团的大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作为出版社代表之一,礼貌地与各方人士寒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程曜阳站在主席台旁,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正与几位商界人士交谈。他看起来意气风发,与半年前那个刚退伍的迷茫青年判若两人。赵雯挽着他的手臂,不时凑到他耳边说些什么,两人看起来般配极了。
鹿晚晴转身想走,却撞上了一个服务生,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这声响动引来不少目光,包括程曜阳的。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程曜阳的表情瞬间凝固。
鹿晚晴迅速蹲下帮忙收拾碎片,手指被玻璃划破也浑然不觉。等她再次站起来时,程曜阳已经站在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
"出版社代表。"鹿晚晴简短地回答,用纸巾按住流血的手指。
程曜阳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还是鹿晚晴多年前送他的那块——递给她:"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鹿晚晴没有接手帕,"恭喜你,事业爱情双丰收。"
程曜阳的手悬在半空,眼神复杂:"晚晴..."
"真的,"鹿晚晴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真心为你高兴。这条路是你选的,我相信你会走得很好。"
程曜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谢谢。"
赵雯适时地出现,挽住程曜阳的手臂:"亲爱的,王总在找你。"然后对鹿晚晴点头致意,"鹿小姐,感谢光临。"
鹿晚晴微笑回应,看着程曜阳被赵雯拉走。他的背影依然挺拔如松,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僵硬。那一刻,鹿晚晴突然明白,有些爱情不是因为不爱而结束,而是因为太爱,所以无法在现实的夹缝中生存。
她悄悄离开了会场,走入寒冷的夜色中。街角的梧桐树下,她终于允许自己流下忍了太久的泪水。风吹散了眼泪,也带走了那段跨越七年的青春爱恋。
9 9 最后的祝福
五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鹿晚晴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床头的日历显示着日期——2023年5月18日,程曜阳和赵雯孩子的满月宴。
请柬是两周前收到的,烫金的字体在米白色卡片上闪闪发亮。鹿晚晴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思考了几天后,她回复了确认参加的短信。
"你疯了吗?"林小满得知后几乎跳起来,"去参加前任孩子的满月宴?这是什么新型自虐方式?"
鹿晚晴只是笑笑:"七年感情,值得一个正式的告别。"
现在,站在衣柜前挑选衣服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出奇地平静。最终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和初遇那天相似的颜色。
宴会设在赵家的别墅花园里。鹿晚晴到得稍早,宾客还未到齐。花园布置得精致温馨,到处是粉蓝色的气球和绸带,长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香槟。
"鹿小姐。"赵雯亲自迎上来,产后恢复得很好,一袭米色长裙衬得气质温婉。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感谢你能来。"
鹿晚晴递上精心挑选的礼物——一套纯银的婴儿餐具:"恭喜你们。"
"曜阳在那边,"赵雯轻声说,眼神复杂,"他想和你谈谈。"
鹿晚晴点点头,朝赵雯指的方向走去。花园角落的梧桐树下,程曜阳背对着她,肩线比记忆中更加宽阔。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你真的来了。"他的声音低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睡眠不足的新手爸爸常态。
"我说过会来。"鹿晚晴微笑,"孩子像谁?"
"眼睛像赵雯,鼻子像我。"程曜阳的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从手机里调出照片给她看。
鹿晚晴认真地看着照片里的小脸,一种奇特的平静充盈心间:"很漂亮的孩子。你们取名字了吗?"
"程念。"程曜阳停顿了一下,"小名安安。"
鹿晚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但很快恢复平静:"很好的名字。"
一阵微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程曜阳突然开口:"晚晴,我..."
"别说对不起,"鹿晚晴轻声打断他,"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人生的路有时候会分开。"
程曜阳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我常常想,如果当初..."
"没有如果。"鹿晚晴摇头,"你现在有妻子,有孩子,有成功的事业。这才是最重要的。"
远处,赵雯抱着孩子向宾客们展示,笑声阵阵传来。程曜阳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
"去吧,"鹿晚晴微笑,"你的家人在等你。"
程曜阳犹豫了一下:"你...过得好吗?"
"很好。"鹿晚晴的回答真诚而坦然,"出版社刚升我做副主编,上个月还签了第一本书的出版合同——我自己写的。"
程曜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一直知道你会成为作家。从读你那些信开始..."
记忆的潮水瞬间涌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些书信往来的日子——军营里昏黄的灯光下读信的士兵,大学宿舍里伏案写信的少女。那是他们最纯粹的爱情,没有被现实磨蚀的梦想。
"我得走了,"鹿晚晴后退一步,"替我向赵雯道别。"
程曜阳没有挽留,只是在她转身时突然说:"晚晴,我希望你幸福。真的。"
鹿晚晴回头,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也希望你幸福,曜阳。好好爱你的家人。"
走出别墅大门时,鹿晚晴深吸一口气。五月的风带着花香,吹散了心底最后一丝阴霾。她没有回头,但步伐轻快而坚定。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三年。鹿晚晴搬了新家,正在整理最后的几箱物品。她的第一本小说《年少如花》销量不错,已经加印了三次。编辑建议她写续集,但她还没想好故事。
"晚晴,这个箱子放哪?"林小满——现在是她的室友——抱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走进来。
鹿晚晴接过箱子,拂去灰尘,发现是当年收起来的与程曜阳有关的物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照片上的少年笑容灿烂,穿着校服或军装,眼神明亮如星。信件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最下面是那本聂鲁达的诗集,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薄荷叶。
"要扔掉吗?"林小满问。
鹿晚晴翻开诗集,一张照片飘落出来——高三那年在学校操场的合影,她和程曜阳并肩而立,身后是湛蓝的天空。那时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和无限可能的未来。
"留着吧。"鹿晚晴将照片放回书中,合上封面,"都是青春的见证。"
她突然发现,回忆那些画面时,程曜阳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时间确实是最好的良药,不知不觉中,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和甜蜜,都化作了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鹿晚晴将箱子放进书架最上层,转身投入新生活的忙碌中。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程曜阳正抱着女儿读睡前故事,偶尔会对着窗外的星空出神,但很快就被妻子的呼唤拉回现实。
两条曾经紧密交织的生命线,就这样平行着向前延伸,各自绽放着不同的光彩。年少时的爱恋如同夏花,绚烂而短暂,但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今天的他们。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鹿晚晴会想起那句诗:"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但现在的她明白,每个人最终都要成为自己的玫瑰,而不是别人花园里的点缀。
而程曜阳,则永远是她青春记忆里那个穿校服的少年,在开学典礼上修好了话筒,对她微微一笑,就此点亮了她的整个夏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