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最后三分钟!错过这村没这店!原价9999!今天!就在我林晚的直播间!”
我的嗓子早就劈叉了,干得像砂纸在喉咙里来回刮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汗珠顺着鬓角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砸在廉价塑料的直播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手机屏幕里,那张曾经靠清纯无辜脸在短视频平台杀出一条血路的脸,此刻只剩下被强光灯烤出来的油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右上角那个刺眼的数字——9。
九个活人。这破直播间,在线人数死死焊在了“9”这个数字上,跟焊死在我棺材板上的钉子一样牢固。
“999!!”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喷在了前置摄像头上,留下一个模糊的白点,“就999!纯实木!手工雕花!榫卯结构!买一还送一个同款骨灰盒!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给家里老人提前备着,省心又体面啊家人们!”
这句话吼完,我自己先打了个哆嗦。后背窜起一股凉气。卖棺材?还他妈买一送一骨灰盒?这馊主意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哦,是我自己。那个被平台限流、被品牌方解约、被债主堵门逼得走投无路的过气网红林晚。
屏幕左下角的弹幕慢悠悠飘过几条:
【晚晚今天喝假酒了?】:主播疯了?卖棺材还搞促销?买一送一?送骨灰盒?这组合拳打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用户56478】:晦气死了!溜了溜了!】
**【棺材板压不住了】:啧,别说,这雕花还挺精致,就是这主播…脑子好像不太好使?999?包邮吗?】
**【我是你爹】:主播,你给自己也备一套呗?我看挺合适。狗头.jpg】
最后那条弹幕像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眼里。脑袋里那根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弦,“嘣”地一声脆响,断了。什么体面,什么话术,什么“再坚持一下”,全他妈的见鬼去吧!
一股邪火混着铺天盖地的委屈猛地顶了上来,眼前瞬间就模糊了。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混着脸上的汗和油,糊了一脸。
“拍断腿!真的拍断腿啊家人们!” 我几乎是嚎啕大哭,声音抖得不成调,手指胡乱地指着身后角落里那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散发着廉价木头和清漆混合气味的棺材样品,“就这玩意儿!999!还送骨灰盒!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啊?啊?!我他妈…我他妈饭都快吃不起了!房租明天到期!房东要把我行李扔大街上!你们…你们就剩九个人了!九个!看猴戏呢?!行行好!当可怜可怜我!拍一单吧!算我求你们了!”
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我也顾不上擦,形象早就是个屁了。哭腔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对着屏幕,对着那九个不知是人是鬼的观众,把积压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怨气和狼狈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买一套吧…求求了…真…真挺划算的…”哭声夹着哀求,上气不接下气。
弹幕安静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像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
【卧槽?!真哭了?】
【至于吗?卖个棺材哭成这样?道德绑架?】
【虽然但是…好像…是有点惨?房租都交不起了?】
【这剧本太假了吧?为了卖货脸都不要了?】
【主播别哭啊!看着怪难受的…要不…点个关注?】
【晚晚不哭!我们帮你骂死那些黑子!虽然…我也买不起棺材…】
各种颜色的弹幕疯狂滚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字。嘲讽的,质疑的,看热闹的,居然还有零星几个表示同情的。右上角那个“9”字,在疯狂的弹幕冲刷下,像风中残烛一样顽强地闪了闪,然后……纹丝不动。
九个。还是九个。一个都没多。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心彻底沉进了冰窟窿里。完了。彻底完了。明天,明天我就要拖着行李箱,带着这口卖不出去的破棺材样品,睡天桥底了。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响!
【叮!检测到极致负面情绪波动!符合‘阴间营销’启动阈值!】
我猛地一僵,眼泪都吓回去了半截。什么玩意儿?幻听?
【爆单系统绑定中…10%…50%…100%!绑定成功!】
【宿主:林晚(过气网红)】
【当前任务:完成一次‘阴间营销’交易(1/1)】
【任务奖励:一级流量池(精准推送至殡葬行业潜在客户)!】
【新手福利:强制成交1单!】
一连串冰冷的提示音像冰锥一样凿进我的意识深处。我懵了。彻底懵了。系统?爆单?阴间营销?强制成交?这他妈是什么灵异事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机屏幕上,我那张糊满眼泪鼻涕的丑脸旁边,一个极其醒目的金色弹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弹了出来:
【‘用户56478’下单成功!已支付:999元!】
那个刚刚还在弹幕里嘲讽“晦气死了!溜了溜了!”的ID!
我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下巴“咔哒”一声砸在桌子上。真…真买了?强制成交?这系统…来真的?!
几乎是同一秒!
【叮!一级流量池激活!精准投放开始!】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无数数据流在耳边高速穿梭的嗡鸣声。紧接着,我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屏幕右上角那个顽固的“9”,像是被投入了沸水的温度计,猛地一跳!
10…15…30…100…500…1000…5000…10000+!
数字疯狂飙升!快得根本看不清!直播间在线人数在短短几秒内,从个位数直接爆炸到一万加!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
整个屏幕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弹幕彻底淹没!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五颜六色,几乎完全盖住了我的脸和后面那个黑棺材!
【卧槽???什么情况?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首页推荐来的!标题‘美女主播哭卖棺材’?这么刺激?】
【真有人买棺材?还999送骨灰盒?主播没疯?】
【刚进来就看见人数从9蹦到一万多?BUG?平台抽风?】
【这主播谁啊?哭得好惨…不过棺材看着还行?雕花挺复古。】
【用户56478牛逼!真勇士!敢在直播间买棺材!】
【殡葬同行前来围观!这主播路子真野!买一送一骨灰盒?价格屠夫啊!】
【老板!还有货吗!给我爹也整一套!私信你了!快回!】
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我张着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和火箭般飙升的在线人数,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蹦出来!
“谢…谢谢…谢谢‘用户56478’大哥…啊不是,是老板!”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带着浓浓的哭腔,“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老板长命百岁!老板…老板给个地址!马上安排发货!”
我手忙脚乱地在后台找到那个订单,点开地址栏一看——××市殡仪馆家属区3号楼102室,张先生(收)。
殡仪馆家属区?!真是行家?!
就在这时,后台订单提示音像疯了一样密集地响了起来!
叮咚!【葬爱家族】下单成功!×2!
叮咚!【棺材板压不住了】下单成功!×1!
叮咚!【白事一条龙王哥】下单成功!×10!
叮咚!【想给奶奶换个家】下单成功!×1!
叮咚!【冥界批发商】下单成功!×50!
……
提示音连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订单信息瞬间挤爆了后台!我手指哆嗦着,根本点不过来!屏幕上那个显示销售额的小数字,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狂跳动:999…1998…5994…11988…59940…119880…
突破了!十万!还在涨!
“家…家人们!!”我嗓子彻底破音了,但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我所有的疲惫和绝望,肾上腺素飙到了顶点!“感谢!感谢各位老板!老板们太给力了!棺材…棺材库存不多了!手快有手慢无啊!999!买一送一骨灰盒!买到就是赚到!给咱爸咱妈咱爷咱奶提前置办上!绝对体面!绝对的性价比之王!”
我挥舞着手臂,手舞足蹈,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哭丧着脸的狼狈?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身后的黑棺材,此刻在我眼里简直比金矿还耀眼!
弹幕更是炸成了烟花:
【主播变脸真快!刚才还哭唧唧,现在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这带货节奏绝了!棺材都卖爆了!】
【快上链接!给我爸抢一套!他老念叨这个!】
【同行表示震惊!这价格还送骨灰盒?我们怎么活?!】
【这直播间有毒!我居然看得热血沸腾想下单?!虽然我爷爷身体倍儿棒…】
直播间人数已经飙到了五万+!热度值像坐火箭一样冲上了平台的实时榜单前十!各种小礼物、小心心、甚至偶尔飘过一架廉价的飞机和火箭,刷得屏幕都快卡顿了!
就在我沉浸在巨大的狂喜和混乱中,拼命应付着后台海啸般的订单和弹幕时,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毫无预兆:
【叮!新手任务完成!阴间营销模板载入成功!】
【系统升级中…】
【新任务发布:核心客户深度开发!】
【任务内容:直播期间,向您的榜一大哥(ID:往生极乐),成功推销并售出一件‘尊享版’骨灰盒!】
【任务奖励:二级流量池(全平台随机曝光引流)!现金奖励:10000元!】
【失败惩罚:霉运缠身(级别:喝凉水塞牙)】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夹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泼了下来,瞬间浇灭了我一半的狂热。
推销骨灰盒?给榜一大哥?还尊享版?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直播间的“榜一大哥”位置。果然,一个金光闪闪、ID叫【往生极乐】的头像稳稳地挂在榜首,后面跟着一长串闪瞎眼的贡献值数字,远超第二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名字…这审美…这定位…太专业了吧?专业得有点瘆人。
更要命的是,系统提示音刚落,直播间镜头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操控,一个聚焦特效“唰”地打在了那个【往生极乐】的头像上,金光刺眼,想忽视都难!连弹幕都安静了一瞬,然后再次爆炸:
【哇!榜一大哥被点名了!】
【往生极乐?这名字…大哥你是专业的吧?】
【主播要干嘛?单独给榜一大哥推销?】
【尊享版骨灰盒?有多尊享?镶钻的吗?】
【前排围观!主播快上!给大哥安排上!】
无数双眼睛,隔着屏幕,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那个金光闪闪的ID上。巨大的流量裹挟着我,系统的任务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骑虎难下。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底那点毛毛的感觉。一万块!全平台引流!这诱惑太大了!霉运缠身?喝凉水塞牙?跟明天的房租和后天的饭钱比起来,算个屁!
“咳!”我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职业的、带着十二分热情(甚至有点谄媚)的笑容,声音也捏得又甜又脆,对着镜头,准确地说是对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头像:
“哎呀!感谢我‘往生极乐’大哥!大哥大气!大哥真是有眼光!一进来就霸榜了!感谢大哥的火箭!大哥简直就是我直播间的定海神针!” 我双手合十,表情真挚得能拿奥斯卡。
“那个…大哥啊!”我话锋一转,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贴心”和“神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好像要分享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您看,您这ID,这气质,绝对是咱直播间最有品位的家人!眼光独到!不像他们,就盯着那棺材看!”
我指了指身后,“咱家这款‘尊享版’骨灰盒!那才叫真正的低调奢华有内涵!专门为像大哥您这样有身份、有追求的成功人士…或者…或者您家尊贵的先人准备的!”
我赶紧从桌子底下(鬼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摸出一个包装明显比之前送的那些粗糙小白盒子高档好几个档次的骨灰盒。通体是温润的玉石白,盒盖中央用金线勾勒出繁复的云纹,灯光一打,确实有那么点“尊享”的意思。
“大哥您看这材质!” 我手指轻轻抚过盒面,语气抑扬顿挫,充满煽动性,“顶级高分子纳米复合材料!环保无污染!耐高温!抗腐蚀!埋地里一千年都不带变形的!比那陶瓷的结实多了!”
“再看这设计!” 我“啪”地一下打开盒盖,露出里面同样雪白的、铺着柔软丝绒的内衬,“流线型人体工学设计!贴合…呃…贴合度完美!这内衬!亲肤级天鹅绒!保证躺进去…啊不是,是安置进去的亲人,睡得安稳!睡得舒心!冬暖夏凉!自带恒温系统…呃…物理意义上的!” 我差点咬到舌头。
“最最最关键的!” 我竖起一根手指,表情夸张,仿佛在宣布一个惊天秘密,“大哥!您猜怎么着?这尊享版!它…它自带WiFi信号增强功能!”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脸都涨红了。
“真的!不开玩笑!您想想啊!”我语速飞快,唾沫横飞,自己也快被这离谱的卖点说服了,“这年头,谁离得开网络?您家老爷子老太太,到了那边,万一也想刷刷视频、看看新闻、追追剧呢?没个好信号多憋屈?咱这盒子,特殊材料,内置信号放大器!保证在地底下,信号满格!刷剧不卡!打游戏不坑队友!绝对的阴间刚需!居家旅行…啊呸,是长眠安息必备神器!”
我喘了口气,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纹丝不动的金色头像,感觉自己的脸皮在燃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哥!您这么孝顺!这么有品位!给老爷子…或者老太太…置办一个呗?绝对体面!绝对实用!绝对的…呃…科技引领殡葬新潮流!今天直播间专属福利!原价8888!给大哥您…1888!交个朋友!怎么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大哥!”
整个直播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弹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钟后,如同火山爆发!
【噗哈哈哈哈哈哈!!!!自带WiFi?!主播我服了!你是懂科技创新的!】
【神他妈阴间刚需!主播你确定老爷子需要在地底下打游戏?】
【我他妈笑劈叉了!冬暖夏凉物理恒温可还行?】
【主播你赢了!这忽悠能力,阎王爷听了都得给你点个赞!】
【往生极乐大哥快跑!这主播有毒!】
【大哥!别听她的!这玩意儿1888?成本能有188吗?】
【我怎么莫名有点心动…给我太奶奶整一个?她生前可爱看戏了…信号好点没毛病…】
弹幕彻底疯了。嘲讽的,爆笑的,起哄的,居然真有零星几个在认真讨论信号覆盖问题的。
我的心脏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那个金色的【往生极乐】上。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以为这离谱的推销彻底失败时——
手机后台,那个冰冷的、代表着订单成交的提示音,极其突兀、却又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
【叮咚!‘往生极乐’下单成功!已支付:1888元!】
下单了?!真买了?!
我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荒诞和一丝莫名寒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成了!一万块!全平台引流!有救了!
我立刻点开后台查看订单详情,地址栏赫然显示:××市南山陵园管理处,王经理(转交张先生)。
南山陵园?管理处?还是转交?这榜一大哥…路子这么野的吗?
正当我准备对着镜头,用最激动最谄媚的声音感谢这位“往生极乐”大哥的慷慨解囊时,对方的名字旁边,一个代表语音连麦请求的小图标,突然疯狂闪烁起来!
他…他要连麦?!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这人到底想干嘛?验收WiFi信号?还是觉得被忽悠了要当场拆穿?
弹幕也瞬间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卧槽!大哥要连麦了!】
【快接快接!看看是哪个神人!】
【我赌五毛,大哥是开殡仪馆的!】
【主播快接!看看尊享版骨灰盒的买家秀!】
【刺激!大型翻车现场预定!】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顶点。直播间人数再次暴涨,热度值像磕了药一样直冲平台榜首!
骑虎难下,不接也得接!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点下了那个闪动的“接受连麦”按钮。
屏幕瞬间分成两半。左边是我那张强装镇定、还带着点泪痕和油光的脸。右边,一片漆黑。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一个极其低沉、沙哑,仿佛声带被砂纸打磨过,又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男声,透过质量不算太好的麦克风传了出来,背景音里隐约还有风声:
“喂?主播?听得到不?”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听…听得到!大哥!听得到!”我赶紧应声,声音都紧张得变调了,“恭喜大哥喜提尊享版骨灰盒!感谢大哥支持!大哥您放心,质量绝对…”
“嗯。”对方直接打断了我滔滔不绝的感谢和保证,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盒子…挺好。那个WiFi…有就行。”
他顿了顿,背景的风声似乎大了一点。接着,他用一种近乎叙述事实的、毫无波澜的语调,抛下了一句让整个直播间瞬间冻僵的话:
“主要是给我爸用。他怕冷。以前冬天,老寒腿,遭罪。你这盒子…冬暖夏凉,挺好。钱…转陵园王经理了,他懂。”
给我爸用。
他怕冷。
冬暖夏凉。
挺好。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直播间的屏幕上,也砸在我的心口上。刚才还疯狂滚动的弹幕,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冻结了。一片死寂。
我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僵住,像一层干裂的墙皮,下一秒就要剥落下来。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给…给他爸…用的?
他爸…现在…在哪?
背景那呜呜的风声,此刻听起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寒意弥漫整个直播间,在线人数却诡异地在恐慌和猎奇的双重驱使下冲破十万+大关时,我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愉悦的电流杂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宿主!核心客户深度开发任务完成!二级流量池激活!现金奖励:10000元,已发放至宿主绑定账户!】
一股细微的电流感瞬间流过我的身体,带来一阵微麻,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应该是银行入账短信。但这短暂的“奖励”丝毫无法驱散我心底那股巨大的寒意和不安。
系统的提示音并未停止,电流杂音陡然加剧,变得异常刺耳,像是无数根钢针在刮擦着耳膜:
【终极任务发布:灵魂的归宿!】
【任务内容:请在本次直播结束前,于镜头前,亲手打开属于您本人的‘尊享版’骨灰盒(已由系统投放至您身后样品区)。】
【任务奖励:终极流量池(位面级曝光)!永生账户(金额:∞)!】
【失败惩罚:即刻抹杀(灵魂湮灭)】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疯狂滚动的弹幕,榜一大哥那边传来的风声,甚至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扭曲,最终只剩下那个冰冷、带着致命电流杂音的电子合成声在意识深处疯狂回荡!
打开…我自己的…骨灰盒?
在镜头前?
亲手?
身后样品区…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如同生锈的机械,扭动脖子,看向直播桌后面那个角落。
那里,原本只放着那口孤零零的黑棺材样品。
此刻,棺材旁边,一个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石、表面流淌着冰冷幽暗光泽、与刚才推销出去的“玉石白尊享版”截然不同、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气息的骨灰盒,正静静地矗立在阴影里。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咯咯作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直播间,死一样的寂静被打破了。弹幕重新开始滚动,带着一种疯狂而诡异的兴奋:
【主播怎么了?脸白得像鬼!】
【快看后面!多了一个盒子!黑的!好邪门!】
【终极任务?灵魂归宿?系统?剧本又升级了?】
【主播快开啊!看看自己的骨灰盒长啥样!】
【永生账户?无限钱?主播快开!开了就财富自由了!】
【感觉不对劲…主播好像真的在害怕…不像演的…】
【刺激!太刺激了!快开!不开取关了!】
“呵…呵呵…”
一声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音的笑声,突然从连麦的另一端响起,打破了直播间的诡异氛围。
是榜一大哥【往生极乐】!
“主播,”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显得更加扭曲怪异,那股浓重的地方口音里,似乎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俺爹…刚托梦给俺了。”
他顿了顿,背景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呼呼作响,如同鬼哭。
“他说…你那盒子…挺好。不冷了。”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心满意足。
“他还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说…让你别磨蹭。”
“让你…”
大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冰冷腔调,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屏幕上:
“快开!”
“开啊!”
“开——!”
最后一声咆哮,如同惊雷,伴随着骤然放大的、凄厉尖锐的风啸声,轰然炸响在整个直播间!
“开——啊——!”
【往生极乐】那一声扭曲变调的咆哮,裹挟着凄厉的风啸,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直播间彻底疯了!
弹幕不再是文字,而是狂暴的、五颜六色的、混杂着惊叹号、问号和疯狂表情符号的海啸!
【卧槽槽槽槽槽槽!!!大哥声音吓死爹了!】
【主播快看后面!那个黑盒子在动!它在动啊!】
【特效!绝对是特效!这剧本太牛逼了!】
【老子鸡皮疙瘩掉一地!取关了取关了!太邪门!】
【灵魂绑定?永生账户?主播快开!我想看!】
【感觉不像剧本…主播那眼神…是真吓尿了…】
【系统!系统说话了!我听见电流声了!主播脑子里真有东西!】
【往生极乐大哥是人是鬼?!他爹都托梦了?!】
【开!开!开!不开不是中国人!】
【主播别怂!开了就财富自由!死了也值!狗头保命.jpg】
屏幕右上角的数字,在【往生极乐】那声咆哮之后,像是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疯狂地跳动——15万+…20万+…30万+…50万+! 平台首页最醒目的推荐位,已经被“神秘主播直播开棺(盒)!百万观众见证灵魂归宿!”的血红标题彻底霸占!
流量。爆炸的流量。足以让任何一个过气网红垂死复生、让顶流都眼红的恐怖流量。它们像无数只贪婪的眼睛,隔着冰冷的屏幕,死死盯住我,盯住我身后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骨灰盒。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电流的嗡鸣尖锐得像是要钻透颅骨:
【倒计时:3分钟。倒计时结束未完成任务,即刻抹杀!】
【抹杀!抹杀!抹杀!】
抹杀!灵魂湮灭!永生账户!∞的金钱!
恐惧和贪婪,两股最原始的力量在我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扯碎!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湿透了廉价的直播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呻吟。我的手,完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像得了严重的帕金森。我想跑,想尖叫,想砸烂这该死的手机,想冲出这间狭小、闷热、此刻却如同冰窖般的出租屋!
可我的腿,像是被浇筑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里,沉重得抬不起分毫!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钉在这束强光灯下,钉在这几十万双眼睛面前!
“开…开不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的绝望,“放…放过我…钱…钱我不要了…流量…也不要了…”
【警告!检测到宿主强烈抗拒!强制执行程序启动!】 脑子里的电子音陡然拔高,电流的嗡鸣瞬间变成刺耳的尖啸!
“呃啊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痛猛地贯穿全身!我惨叫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瀑!
更恐怖的是,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铁钳死死攥住!五根手指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掰开、伸展,然后被操控着,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朝着直播桌后面那个角落——朝着那个静静矗立在阴影里、流淌着幽暗光泽的黑色骨灰盒——伸了过去!
“不!不要!放开我!” 我惊恐地嘶吼,拼命挣扎,但身体的其他部分依旧被那股粘稠的力量禁锢着,只有那只被操控的右手,像提线木偶般,坚定而缓慢地移动!指尖离那冰冷的盒盖越来越近!那盒子表面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流转,散发出吸摄灵魂的寒意!
弹幕彻底高潮!
【卧槽!主播手自己动了!特效牛逼!】
【强制开盒?!这系统太霸道了!我喜欢!】
【主播表情好真实!这演技炸裂啊!】
【不像演的!你看她瞳孔都散了!】
【快拍下来!世纪名场面!】
【主播坚持住!开了就能永生!无限钱啊!】
【往生极乐大哥呢?大哥再说句话啊!】
仿佛回应着弹幕的呼唤,连麦的另一端,【往生极乐】那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再次响起,背景的风声似乎小了些,但那股子阴冷和命令式的口吻丝毫未变:
“开…了…它…”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模仿,“…俺爹…等着看…新家…”
“你…也…该…进去…了…”
进去?!新家?!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我仅存的理智彻底碾碎!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怖攫住了我的心脏!他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盒子…这盒子开了,我真的会进去吗?
“滚!滚开啊!” 我目眦欲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左手胡乱地在桌上抓挠,碰倒了水杯,水洒了一桌,浸湿了那些打印出来的、已经变成废纸的催债单。水珠滚落,滴在桌下那个被遗忘的、印着“济世堂”三个褪色大字的破旧帆布包上。
就在我的指尖,被那股恐怖的巨力强行按在黑色骨灰盒冰冷刺骨的盖子上,即将掀开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猛地从我脚下传来!不是系统电流的嗡鸣,而是某种…沉重物体的共鸣?
紧接着——
“嘎吱…嘎吱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老旧木头摩擦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我身后响起!
这声音…不是幻觉!
我猛地扭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只见那个一直被当作背景板、靠在墙角、黑沉沉、散发着廉价木头和清漆味道的棺材样品!它那厚重、雕着粗糙花纹的棺材盖,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从内部…被一点一点地…顶开!
一条缝隙!一条漆黑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缝隙,在棺盖与棺体之间,缓缓扩大!
啪嗒!
一滴黏稠、暗红、散发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从那缝隙中渗出,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砸开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整个直播间,死寂了!
连疯狂滚动的弹幕,都出现了长达数秒的空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剧本设计的、活见鬼的一幕彻底震懵了!
我脑子里的系统电子音也第一次出现了卡顿般的电流杂音:
【警…警告…未知高维干扰…能量源…棺…棺材…】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紊乱和…一丝极其细微的惊疑?
“呃…嗬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的、带着浓重痰音和腐朽气息的呻吟,从那棺材缝隙里飘了出来!
这声音虽轻,却像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耳膜深处!连【往生极乐】那边似乎都猛地安静了,风声消失,只剩下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只被无形力量操控着、即将掀开黑色骨灰盒盖子的右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力量骤然一松!那股禁锢着我身体的粘稠力量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出现了瞬间的动摇!
机会!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趁着那股束缚力量的松动,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将右手从冰冷的骨灰盒盖上抽了回来!同时身体像被弹簧弹开一样,连滚带爬地扑向直播桌的另一侧,远离了那个棺材和骨灰盒!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惊恐万状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口正在被顶开的棺材!
棺材盖被顶开的缝隙越来越大,那股腐朽、阴冷、混合着泥土和血腥的恶臭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一只枯瘦、青灰色、布满暗褐色尸斑的手,猛地从缝隙里伸了出来!五根指甲又长又黑,如同弯曲的鸟爪,死死地抠住了棺材盖的边缘!那只手…仿佛在积蓄着力量,要将整个棺盖彻底掀翻!
“啊啊啊啊——!!!” 我终于无法抑制地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尖叫!这尖叫不再是表演,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
直播间彻底炸了!服务器在哀鸣!
【我草草草草草!!!真他妈有东西爬出来了?!】
【特效?!这他妈是特效?!谁家特效这么真?!】
【主播快跑啊!!!不是剧本!真不是剧本!我他妈尿了!】
【报警!快报警啊!出人命了!】
【往生极乐大哥!救命啊大哥!】
【系统!系统爸爸!快想想办法!】
【妈妈!我要回家!这直播太吓人了!】
弹幕彻底混乱,惊恐、混乱、求救、质疑交织在一起,直播间人数在突破百万的瞬间,开始出现了断崖式的掉线!显然,巨大的恐慌让无数人选择了关闭这个噩梦般的画面!
脑子里的系统电子音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尖锐的电流杂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词汇:
【高维…污染…古老契约…棺椁…绑定错误…强制脱离…尝试…滋滋滋…】
那股束缚我的粘稠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同时,我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感的能量,正试图从我意识深处抽离!系统…它在跑?!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
那口廉价的黑漆棺材盖,被那只枯爪用蛮力彻底掀飞!沉重的木盖砸在墙壁上,又弹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身影,缓缓地、僵硬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他(或者它)穿着一身早已朽烂不堪、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寿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呈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布满深褐色的尸斑。头发稀疏干枯,如同枯草般贴在头皮上。脸上肌肉萎缩,眼窝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幽的、仿佛磷火燃烧的绿芒!
那两点绿芒,缓缓转动,带着一种对生者血肉灵魂的贪婪,最终…死死地…锁定在了缩在墙角、抖如筛糠的我身上!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嗬…肉…新鲜…的…” 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如同砂纸摩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它伸出那只枯爪,朝着我,缓缓地、僵硬地…抓了过来!
“不——!!!” 我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身体拼命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咣当!”
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被我撞倒、滚落在桌角的那个印着“济世堂”的旧帆布包,在混乱中被我胡乱挥舞的手臂猛地扫开!拉链崩开!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散落一地——几根干瘪的草药,一个磨得发亮的黄铜小秤砣,一把生锈的小药杵…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用油纸仔细包裹着、此刻滚落出来的东西。
油纸散开。
露出的,竟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非石非木、沉甸甸的…令牌!
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复杂、扭曲、透着无尽苍茫与威严的符印!那符印在房间惨白的灯光下,竟隐隐流转着极其暗淡、却异常深邃的乌光!
就在这令牌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嗷——!!!”
那具正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枯尸,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猛地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它伸向我的枯爪触电般缩回,两点幽绿的鬼火剧烈地跳动、闪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它身上那股浓烈的阴冷恶臭,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变得稀薄紊乱!
与此同时,我脑子里那正在试图强行脱离的系统电子音,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到极致的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幽冥律令’!位格压制!无法脱离!核心协议…滋滋滋…强制…绑定…永生…账户…转移…错误…错误…】
那尖锐的电流杂音瞬间达到了顶点,然后…像一根被拉断的弦,“滋啦”一声,戛然而止!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破碎感,从我意识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碾碎了,湮灭了。
系统…好像…没了?
我茫然地、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脑子里的空荡。那股如影随形的冰冷压迫感和电流嗡鸣,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眼前更恐怖的景象——那具枯尸虽然被令牌震慑得暂时退缩,但它眼中的鬼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痛苦和愤怒,燃烧得更加怨毒!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嘶吼,死死盯着我,或者说,是死死盯着我脚边那块黑色令牌!
直播间仅存的、胆子最大的几十万观众,目睹了这一切:
【令牌?!那是什么?护身符?】
【枯尸怕了!它怕那块黑牌子!】
【系统没声了?被令牌干掉了?】
【主播快捡牌子!砸它!】
【济世堂?李当归?主播祖上是干什么的?!】
【这剧情…我彻底看不懂了!但好他妈刺激!】
枯尸喉咙里的嘶吼越来越响,它似乎在积蓄力量,试图抵抗令牌的压制,那两点鬼火死死锁定着我,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贪婪!
我浑身冰凉,看着脚边那块散发着微弱乌光的令牌,又看看棺材里那随时可能扑出来的怪物。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恐惧!
没有系统了!
没有退路了!
能救我的,只有它!
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剧痛刺激得大脑短暂清醒!
“操你大爷的!” 一声带着血腥味的嘶吼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向前一扑!沾满汗水和污渍的手,不顾一切地抓向地上那块冰冷的黑色令牌!
手指触碰到令牌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顺着指尖直冲脑门!那不是冰箱的凉,是寒冬腊月赤脚踩在千年寒冰上的那种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冻得我差点当场撒手。
“嗷——!”
棺材里那东西发出被踩了尾巴似的、更凄厉的惨嚎!两点鬼火疯狂跳动,几乎要爆开!它身上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尸臭和阴寒,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积雪,“嗤啦”一声,肉眼可见地稀薄、溃散了大半!它整个佝偻的躯体都在剧烈颤抖,那只伸出来的枯爪死死抠住棺材板,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有效!
这股冰冷虽然差点把我送走,但更送那鬼东西走!
脑子里那点残留的、系统湮灭带来的空荡和茫然,瞬间被求生的狂喜冲垮!我管它这破牌子是什么祖宗留下的锅底灰压成的!能救命的就是好牌子!
“滚回去!!” 我嗓子早就劈得不成样子,嘶吼声混着血腥味和极致的恐惧,破锣一样难听。双手死死攥住那冰冷的令牌,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用尽全身力气,把它当成板砖,朝着棺材里那两点怨毒的绿火——狠狠砸了过去!
令牌脱手的瞬间,仿佛抽走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震得眼前金星乱冒。
嗡——!
令牌没有像板砖那样砸中枯尸的脑袋,而是在半空中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骤然悬停!通体乌黑的令牌表面,那个复杂扭曲的符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令人心悸的威严,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
“呃啊啊啊啊——!!!”
枯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不再是砂纸摩擦,更像是无数块破玻璃在刮擦铁皮,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它身上那些深褐色的尸斑在幽光下像是活了过来,疯狂蠕动!青灰色的皮肤如同被泼了浓硫酸,滋滋作响,冒出大量粘稠腥臭的黑烟!
它整个躯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扭曲、挣扎!那只枯爪疯狂地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空气。它试图重新缩回棺材,但那股幽光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地缠绕着它!
令牌悬停在棺材上方,缓缓旋转。符印流转的光芒越来越盛,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不容抗拒的审判。
“不…归…归墟…律…”枯尸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扭曲的音节,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甘,“…契…约…未…完…”
它的话没说完。
令牌猛地一震!
幽光骤然收缩、凝聚,形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轰然贯入枯尸的胸膛!
噗!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朽木被洞穿的闷响。
枯尸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嚎,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滞。
那两点怨毒的、燃烧的鬼火,如同被吹熄的蜡烛,倏地一下,彻底熄灭。
它保持着向前扑抓的僵硬姿势,如同被瞬间冻结的雕像。紧接着,构成它躯体的所有物质——青灰色的皮肤、深褐的尸斑、朽烂的寿衣、甚至那口廉价的黑漆棺材——都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风化!
像是一幅被泼了强酸的油画,又像是一座矗立了千年的沙雕遇到了狂风。无声无息,却又快得惊人。青灰色褪去,化为灰白;皮肤肌肉如同燃尽的纸灰,簌簌剥落;骨骼寸寸断裂,化作惨白的粉末;连那口棺材,也如同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迅速失去了所有光泽和硬度,木纹崩裂,变得如同朽烂的泥块。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
原地,只剩下一小堆混杂着灰白色骨粉、黑色布屑和朽木碎渣的尘埃。还有…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焦黑扭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东西的金属残片,静静地躺在灰烬中央,散发着微弱但极其不祥的气息。
那块悬浮的黑色令牌,在枯尸彻底湮灭的同时,光芒瞬间收敛,变得平平无奇,“当啷”一声轻响,掉落在尘埃旁边。
结束了?
我瘫在墙角,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右手腕上,那五道青黑色的指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像是活物一般,颜色变得更加深重,边缘甚至开始泛起一种诡异的、仿佛脓液般的暗黄色!一股细微但清晰的麻痹感,正从那指痕处顺着小臂向上蔓延,带着一种阴冷的刺痛。
尸毒…真的发作了…
直播间,一片死寂之后,弹幕如同火山爆发后的岩浆,再次汹涌滚动,带着劫后余生的疯狂和后怕:
【结…结束了?那鬼东西化成灰了?!】
【那块黑牌子是什么神器?!主播祖上到底是干啥的?!】
【令牌!济世堂的令牌!绝对是法器!镇宅驱邪那种!】
【主播!你手!你手腕黑了!还在扩散!】
【尸毒!绝对是尸毒!主播快想办法!糯米!黑驴蹄子!】
【系统呢?系统好像真没了?被令牌干碎了?】
【往生极乐大哥还在吗?说句话啊大哥!】
【主播还活着吗?吱个声啊!】
我没力气看弹幕,更没力气说话。目光艰难地扫过地上那堆灰烬,落在旁边那块焦黑的金属残片上。那东西…给我的感觉极其糟糕,比刚才那枯尸还让人不舒服。还有令牌…它救了我,但也差点冻死我。
就在这时,那个沉寂了许久的连麦通道里,再次传来了【往生极乐】的声音。依旧是那低沉沙哑的方言腔调,但背景的风声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深沉的、如同古井无波般的死寂。
“嗬…嗬嗬…” 他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像是喉咙里卡着浓痰的低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牌子…挺好。”
他顿了顿,那平静的语调下,似乎压抑着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俺爹…到家了。盒子…他挺满意。信号…满格。”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屏幕上。
“你…”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阴冷审视感,仿佛那两点熄灭的鬼火又在我身后燃起,“…手…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那点…阴气…小意思。”【往生极乐】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施舍的口吻,“俺家…有方子。”
方子?
这两个字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星灯火,瞬间点燃了我求生的希望!顾不得害怕,我挣扎着想开口询问。
但【往生极乐】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拿…棺材灰。”他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死亡处方,“混…那牌子刮下的粉…”
棺材灰?牌子刮下的粉?我下意识看向那堆灰烬和掉在地上的黑色令牌。
“…二钱。”他精准地报出剂量,“再掺…你中指的血…三滴。”
“和…你桌上那杯水…”他好像能穿透屏幕看到我打翻的水杯和湿漉漉的桌面,“…搅匀了。”
“喝了。”
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冰冷。
喝了?!
用那鬼东西的骨灰?!用祖宗留下的令牌刮粉?!再加我的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弹幕也疯了:
【卧槽?!用骨灰和令牌粉掺血喝?!这他妈是解药?】
【以毒攻毒?阴间疗法?】
【主播别信!这大哥绝对有问题!】
【那枯尸是他爹?他爹刚被扬了啊!他的话能信?】
【但主播的手…那黑气真在往上爬啊!】
【试试吧主播!死马当活马医!】
【这直播间…从卖棺材到喝骨灰…我他妈一辈子都忘不了…】
右手腕的麻痹感和阴冷刺痛越来越明显,青黑色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手肘,皮肤下的血管仿佛都变成了黑色,一跳一跳地胀痛。死亡的阴影比刚才那枯爪更真实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没有选择。
我眼神一狠,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连滚爬爬地挪到那堆灰烬旁。忍着浓烈的腥臭和极致的心理不适,用手胡乱地扒拉了一小撮混杂着骨粉、布灰和朽木渣的“棺材灰”,捧在掌心。又抓起那块冰冷的令牌,用指甲在边缘死命地刮蹭。令牌材质极其坚硬,刮了半天,才弄下一点比面粉还细的黑色粉末,混入掌心的灰堆里。
做完这一切,冷汗已经浸透了我的头发,顺着额角往下淌。我颤抖着伸出左手中指,塞进嘴里,用尽力气狠狠一咬!
“嘶——!” 剧痛让我倒抽一口凉气。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三滴滚烫的、带着我生命气息的鲜血,滴落在掌心那堆诡异的混合物上。
血珠接触到灰黑粉末的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仿佛烧红的铁块落入冷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腥甜、腐朽和某种冷冽金属气息的怪味弥漫开来。
我抓起桌上那个被打翻的、还剩小半杯浑浊冷水的杯子,将掌心那堆掺了血、令人作呕的混合物,一股脑倒了进去。
浑浊的水瞬间变成了粘稠的、如同泥浆般的深褐色,还夹杂着未完全溶解的颗粒和丝丝缕缕的血色。
看着杯子里这杯“地狱特饮”,胃液疯狂上涌。我闭上眼,捏住鼻子,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咕咚!咕咚!咕咚!”
我仰起头,将那杯粘稠、冰冷、带着浓烈腥咸和金属锈味的“药”,硬生生灌了下去!滑腻的颗粒刮擦着喉咙,恶心得我浑身都在颤抖!
液体入喉的瞬间,一股极其霸道、如同冰火交织的洪流猛地炸开!一半是冻彻骨髓的阴寒,顺着食道直冲胃袋,冻得我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结冰!另一半却是灼烧般的滚烫,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从喉咙一直烧到小腹!两股力量在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呃啊——!” 我惨叫一声,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
但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中,我清晰地感觉到,右手腕上那股阴冷麻痹的刺痛感,如同遇到了克星,正在被一股更强大、更蛮横的力量,强行地、霸道地…驱散!向上蔓延的黑气,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狠狠抹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皮肤下那些胀痛的黑色血管,也迅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剧痛还在持续,身体还在痉挛,但希望,却无比真实地从那杯地狱之饮中升腾而起!
【叮!】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虚空、又像是在我灵魂深处响起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不是之前系统那种冰冷的电子音,这声音更加飘渺、更加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疲惫?
【‘幽冥律令’(残)绑定确认…】
【宿主:林晚(济世堂末裔)…契合度:低…】
【检测到‘往生契约’残留烙印…强制关联…】
【‘永生账户’(伪)权限驳斥…能量回收中…】
【账户余额:0(灵魂货币单位)】
【解锁基础权限:阴气感知(被动)】
一连串复杂、晦涩、意义不明的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我混乱的意识,瞬间又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和手腕上那块冰冷令牌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微弱悸动。
契约?权限?灵魂货币?
还没等我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碎片,连麦的另一端,【往生极乐】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完成了交易的、心满意足的平静:
“嗯…方子…管用。”
他顿了顿,背景的死寂仿佛更深了。
“钱…货两讫。”
“下次…”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余韵:
“…有好‘货’…”
“再…联…系…”
话音未落,连麦通道“啪”地一声,彻底断开了。
屏幕上的【往生极乐】头像,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灰色。
直播间里,死寂再次降临。
只剩下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和瘫在地上、浑身被冷汗和污秽浸透、右手腕黑气消退但体内冰火仍在交战、眼神空洞茫然的我。
还有,地上那堆散发着余烬气味的灰,那块静静躺着的焦黑金属残片,以及,我紧紧攥在左手中、冰冷刺骨、仿佛与某种庞大而未知的存在建立了微弱联系的…幽冥律令。
流量池还在。
二级流量池带来的全平台曝光,让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依旧维持在恐怖的百万+。
但此刻,没有欢呼,没有礼物,没有带货。
只有一片诡异的死寂。
和屏幕上,那如同墓碑般冰冷的、疯狂滚动的、带着无尽惊骇与疑问的弹幕:
【他…他说‘下次’?】
【主播…主播你还活着吗?】
【那杯东西…真喝下去了?】
【令牌绑定?阴气感知?主播你脑子里又进东西了?】
【这直播间…以后还卖棺材吗?】
【我就想知道…那个尊享版骨灰盒…WiFi信号…到底好不好?】
手腕上那五道青黑色的抓痕消失了。皮肤恢复了惨白,还带着被过度擦拭后的红肿。但那块巴掌大的、如同烙印般的黑印,却像块丑陋的膏药,死死黏在右手腕内侧,边缘甚至泛着细微的、脓液似的暗黄光泽。麻,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阴冷迟钝的麻,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皮肉下爬行,取代了之前的剧痛。手指屈伸间,总带着一层无形的、僵硬的隔膜。
身体里那场冰与火的战争倒是平息了,只留下一种被掏空般的虚脱和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喉咙深处还残留着骨灰混合金属粉的腥锈味。
但最要命的,不是身体的变化。
是“看”到的。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系统彻底死透了,湮灭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诡异、更无法控制的“感知”。
阴气感知。
这个词,像烙印一样刻在刚才涌入意识的那些破碎信息里。此刻,它活了。
我瘫在冰冷粘腻的地板上,目光扫过狼藉的出租屋——打翻的水杯、散落的药草、滚落的黄铜秤砣、还有那块静静躺在地上、非石非木的漆黑令牌。
然后,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空气不再是空气。无数缕灰黑色的、如同稀薄烟雾般的“气流”,在房间里缓缓流淌、盘旋。它们无处不在,从墙角渗出,从天花板飘落,丝丝缕缕,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寒意。这些灰黑色气流最浓的地方,赫然是那堆枯尸化成的灰烬!那里简直像开了锅的烟囱,汩汩地冒着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黑烟,带着强烈的怨恨和不甘,缓缓扩散。
更可怕的是,当我无意中瞥向角落那个巨大的、已经空空如也的黑漆棺材样品时——
嗡!
脑子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无数细微的、凄厉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尖啸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我的意识!那声音不是听到的,是直接“感觉”到的!伴随着这些无形尖叫的,是棺材内部空间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挤在一起的、扭曲模糊的灰黑色影子!它们没有清晰的形体,只有一团团代表着极致负面情绪的能量漩涡——怨毒、恐惧、不甘、冰冷的贪婪…它们挣扎着,无声地嘶吼着,伸出无数由阴气构成的、虚幻的“手”,徒劳地抓挠着棺材的内壁,似乎想要挣脱出来,又似乎想要将任何靠近的生灵拖入它们的绝望深渊!
“呃…” 我猛地捂住耳朵,尽管那声音来自“感知”。胃里一阵翻涌,冷汗瞬间浸透刚干了一点的衣服。这他妈就是阴气?这他妈就是怨灵?!我祖传的棺材样品里,关着这么多“老客户”?!
弹幕显然也捕捉到了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反应:
【主播怎么了?又看见啥了?!脸色比鬼还白!】
【阴气感知!主播开天眼了?!】
【是不是那堆灰还有问题?快拿令牌镇住啊!】
【主播看棺材的眼神好恐怖…那棺材里还有东西?!】
【往生极乐大哥的方子…是不是有副作用?把主播脑子搞坏了?】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感知”那口怨灵棺材。目光下意识地落回左手紧紧攥着的那块黑色令牌上。它冰冷依旧,但那股冻彻骨髓的寒意似乎收敛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攻击性。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沉甸甸的,像一个冰冷的承诺,也像一个甩不掉的诅咒。
就在我心神稍定,试图不去理会那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流时,令牌表面,那个复杂扭曲的符印,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
不是幽光爆发的刺目,更像是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乌芒,在符印的某个特定纹路上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黑暗中一滴冰冷的墨水滴落。
紧接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比蚊蚋振翅还要轻的刺痛感,从我右手腕那块狰狞的黑印中心传来!像被一根浸了冰水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刺痛感转瞬即逝,但带来的信息,却如同冰冷的刻刀,直接凿进了我的意识深处:
【城隽庙。西偏殿。梁上。】
六个字。冰冷。突兀。不容置疑。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像一道来自幽冥的指令。
城隽庙?西偏殿?梁上?
我懵了。城隽庙我知道,市区边缘一个破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庙,据说以前是管亡魂户籍的阴司衙门在阳间的办事处?现在?估计连野猫野狗都懒得去。西偏殿?梁上?让我去那种鬼地方爬房梁?找什么?另一块令牌?还是更邪门的东西?
这破牌子…到底想干什么?!
弹幕显然也看到了我盯着令牌时脸上闪过的错愕和惊疑:
【令牌亮了?!主播看到了什么?】
【城隽庙?西偏殿?梁上?主播你家令牌成导航了?】
【这剧情走向…主播是要转职盗墓…啊不,盗庙?】
【令牌绑定,强制任务?不去会咋样?尸毒复发?】
【我查了!城隽庙!真有这么个地方!荒得不行!主播别去啊!绝对闹鬼!】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像两只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刚从一个鬼门关爬出来,又被推向了另一个更深的坑?手腕上的黑印还在散发着阴冷的麻意,提醒着我与某个未知存在的“契约”。
“嗡——嗡——嗡——”
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震动声,像催命符一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差点把令牌扔出去。
不是直播的手机!是我放在直播桌下面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私人手机!屏幕在帆布包的阴影里执着地亮着,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谁?债主?房东?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不安让我迟疑了几秒。但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着,仿佛我不接,它就会一直响到天荒地老。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用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从帆布包里摸出那部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老旧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警惕。
电话那头,没有预想中的咆哮或威胁。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连电流声都没有的死寂。仿佛打通的不是电话,而是一个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回音的空洞。
“喂?说话!” 我提高了音量,心却沉得更快。
死寂持续了足足五秒钟。
就在我怀疑是不是信号问题,或者根本就是个恶作剧时,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甚至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林晚女士?”
声音很标准,标准得像是合成的客服语音,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冰冷,绝不是机器能模仿的。
“是我。” 我握紧了手机,指甲掐进掌心。
“您有一个加急快件,寄件方:往生客栈。” 冰冷的金属女声毫无波澜地报出信息,“已送达您所在小区门卫室。请携带有效身份证件,于三十分钟内领取。逾期…后果自负。”
往生客栈?
又是往生!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个低沉沙哑的方言口音,那句“下次有好货再联系”,瞬间在耳边炸响!
“什么东西?谁寄的?”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寄件方信息:往生客栈。” 对方毫无感情地重复,对我的质问置若罔闻,“请于三十分钟内领取。重复,逾期后果自负。” 冰冷的金属音在“后果自负”四个字上,似乎刻意加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意味。
“嘟…嘟…嘟…”
忙音响起。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我拿着手机,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直面枯尸时还要强烈!往生客栈…往生极乐…这绝对是一伙的!那个“后果自负”…绝不仅仅是快递被退回那么简单!
“叮咚!”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条短信。来自刚才那个座机号码。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我点开。
图片拍得极其模糊,光线昏暗,像是用老式监控摄像头在晚上拍的。画面中央,是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和文字的、深灰色的硬纸板快递盒。盒子静静地放在一个破旧的门卫室窗台上,旁边还堆着几个常见的快递袋。
图片下方,一行冰冷的小字:
【你的时间,不多了。】
弹幕彻底沸腾了!
【往生客栈?!和往生极乐一家的?!】
【快递?!主播快跑啊!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门卫室!三十分钟!主播你住哪个小区?!】
【后果自负…这威胁太赤果果了!】
【主播别去!报警!快报警!】
【令牌!带上令牌!还有秤砣!】
报警?我苦笑。警察来了怎么说?我被鬼抓了中了尸毒喝了骨灰血水现在有神秘组织给我寄快递不去拿会死?不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才怪!
手腕上的黑印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像是在催促,更像是在警告!令牌在我左手里,冰冷依旧,符印黯淡。城隽庙的指令和眼前这致命的快递,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同时缠上了我的脖子。
没有选择。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打颤。看也没看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和已经冲到平台巅峰的热度值。抓起那块冰冷的黑色令牌,胡乱塞进外套内兜。令牌贴着皮肤,那股寒意激得我一哆嗦。又弯腰捡起那个磨得发亮的黄铜小秤砣,沉甸甸的,入手冰凉,权当个心理安慰的武器。
最后,目光扫过地上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烬,以及灰烬旁那块焦黑的金属残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扯过一张废纸,忍着恶心,将那残片胡乱包起来,也塞进了口袋。直觉告诉我,这玩意儿可能也有用。
做完这一切,我像一阵风一样冲出狭小、阴冷、充满死亡气息的出租屋。身后,那口空荡荡的黑漆棺材样品,在感知中依旧散发着浓烈的怨念和无数扭曲的哀嚎。
小区老旧,路灯昏黄。深夜的风带着寒意,吹在我被冷汗湿透的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门卫室在小区最东头,一个用铁皮和玻璃搭的简陋棚子,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窗台上那个孤零零的、深灰色的快递盒。和图片里一模一样。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门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缩在椅子上看一台巴掌大的旧电视,里面咿咿呀呀唱着京戏。我冲进去时带起的冷风让他抬了下头。
“大爷…我的快递…” 我声音还在抖,出示了一下身份证。
老头慢悠悠地瞥了一眼窗台上的盒子,又瞥了一眼我惨白如鬼的脸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嘟囔了一句:“刚送来的,挺急,签字吧。” 他推过来一个油腻腻的登记本。
我胡乱签下“林晚”两个字,抓起那个深灰色的盒子,触手冰凉坚硬,不像是纸板,更像某种复合材料。入手很轻,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但就是这轻飘飘的盒子,却仿佛有千钧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老头没再多看我一眼,注意力又回到了他那咿咿呀呀的京戏上。
我攥着盒子,几乎是跑着冲出了门卫室。一直跑到小区中央一个废弃的、堆满落叶和破旧健身器材的小花坛边,才敢停下来,背靠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剧烈地喘息。
四周无人,只有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冰冷的月光洒下来,照在我手上这个深灰色的“潘多拉魔盒”上。
拆?
还是不拆?
“后果自负”四个字像冰锥悬在头顶。
我咬着牙,手指因为紧张而僵硬。心一横,指甲抠进盒盖边缘的缝隙,用力一掀!
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没有毒雾,没有爆炸。
盒子里,只有一张纸片,和一串东西。
纸片是那种最廉价的白纸,上面用极其粗劣的黑色油墨打印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林晚 亲启”
“物:引魂铃(仿)”
“凭此物,可寻西行路。”
“——往生客栈 敬上”
西行路?黄泉路?!
我头皮一阵发麻。目光移向盒子里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铃铛。
由三个拇指肚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暗沉腐朽青黑色的青铜铃铛组成,用一根褪色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暗红色细绳串着。铃铛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古朴得近乎简陋,甚至带着斑驳的铜绿和细微的划痕,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某个古墓角落里扒拉出来的破烂。
没有声音。
我拿起那串铃铛,入手冰凉刺骨,比令牌的寒意更甚,直透骨髓。我下意识地轻轻晃了晃手腕。
“叮…铃…”
铃声很轻,很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性的质感,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荡开。
声音响起的瞬间!
“呼——!”
一阵极其猛烈的、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花坛里堆积的枯叶被猛地掀飞,打着旋儿扑在我的脸上、身上!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条疯狂摇摆,发出呜呜的鬼啸!
更恐怖的是,我右手腕那块狰狞的黑印,在铃声响起的同时,猛地灼烧起来!不是之前的阴冷麻木,而是一种仿佛被烙铁烫到的、剧烈的灼痛!黑印中心,甚至冒出了一缕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焦臭味的黑烟!
“呃啊!” 我痛呼一声,差点把铃铛扔出去!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被无数双贪婪阴冷眼睛死死锁定的感觉,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我淹没!我惊恐地抬头四顾——
昏黄的路灯光晕之外,老槐树斑驳的阴影里,小区单元楼黑洞洞的楼道口,甚至远处围墙的缺口处…无数道模糊的、扭曲的、散发着浓郁灰黑色阴气的影子,如同被惊动的秃鹫,缓缓地“浮现”出来!它们没有清晰的形体,只有一双双或空洞、或怨毒、或贪婪的“眼睛”,死死地、毫不掩饰地盯住了我!
确切地说,是盯住了我手中那串还在微微震颤、发出余音的青铜铃铛!
引魂铃!
这铃声,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诱惑!是通往“西行路”的指引?还是…开启盛宴的信号?!
“叮铃…”
铃声的余韵在夜风中彻底消散。
那些浮现的、贪婪的阴影,随着铃声的消失,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缓缓地、无声地重新隐没于黑暗之中。
但它们锁定我的那种冰冷刺骨的恶意,却如同跗骨之蛆,并未散去。
我攥着那串冰冷的青铜铃铛,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凉。
手腕的黑印灼痛渐渐褪去,只留下更深的麻木和那块丑陋的印记。
城隽庙西偏殿的梁上。
往生客栈的引魂铃。
还有这满城黑暗中,被铃声吸引而来的、无穷无尽的…“东西”。
直播间的镜头,忠实地记录着我惨无人色的脸,记录着我手中那串古朴诡异的青铜铃铛,记录着这死寂深夜中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屏幕上,弹幕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海啸般的惊恐淹没:
【铃铛响了!起风了!主播手腕冒烟了!】
【我看见了!阴影!好多影子!就在主播周围!】
【引魂铃!这他妈是招鬼的玩意儿啊!】
【往生客栈!他们是要主播去死啊!】
【西行路…黄泉路…主播快扔掉那铃铛!】
【城隽庙!令牌让你去城隽庙!肯定有办法!快走!】
扔掉?
我低头看着手中这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铃。扔掉它,就能摆脱“往生客栈”了吗?手腕上的黑印答应吗?那些黑暗中觊觎着的“东西”答应吗?
令牌在我内兜里,冰冷地贴着皮肉,符印毫无反应。
一阵更深、更刺骨的寒风卷过,吹得我透心凉。
夜,还很长。
路,似乎只有一条。
城隽庙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断壁残垣爬满枯藤,半扇朽烂的木门歪斜地挂着,黑洞洞的门缝里往外渗着比冬夜寒风更刺骨的阴冷。空气粘稠得如同沉入水底,无数缕灰黑色的阴气像活物般在废墟间无声地流淌、盘旋。手腕上的黑印又开始一跳一跳地胀痛,内袋里的幽冥律令却异常沉寂,只有握着引魂铃的左手,被那青铜的寒意刺得骨头发麻。
“叮铃…”
铃铛被我死死攥在手心,裹了好几层从破背包里扯出来的旧T恤,但刚才在小区里那一声余响,似乎惊动了这里的“主人”。几道模糊的、散发着浓郁灰黑雾气的影子,从不远处的断墙后“浮”了出来,它们没有清晰的形体,只有两点或空洞或怨毒的幽光,如同鬼火,死死锁定了我手中的包裹。但它们只敢在三步之外盘旋、嘶吼,无形的阴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却始终不敢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
是令牌?还是铃铛本身?
我没时间细想。令牌的指引像一根冰冷的线,拽着我的神经,直指西偏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门板早已腐朽变形,露出巨大的缝隙,里面是纯粹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尘土、朽木和更深沉腐败气味的阴风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连连。破败的殿堂内空无一物,只有几根粗大的、布满虫蛀痕迹的梁柱支撑着同样破败的屋顶。惨淡的月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漏下,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正好打在其中一根最粗的横梁上。
梁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尺许见方、同样蒙着厚厚灰尘的乌木匣子。匣子本身毫不起眼,但匣身却被几道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符纸,以一种极其诡异、充满不祥意味的方式,层层缠绕、封死!
令牌在我内袋里猛地一颤!符印位置的皮肤传来清晰的灼热感,比黑印发作时更甚!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渴望和冰冷警告的意念,蛮横地冲进我的脑海——打开它!
与此同时,被我攥在左手的引魂铃,隔着厚厚的布料,突然剧烈地嗡鸣起来!不再是清脆的铃声,而是一种低沉的、急促的、充满不安的震颤!仿佛匣子里有什么东西,正与它产生着强烈的共鸣,或者说…对抗!
“呃…”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内外夹击弄得头痛欲裂,身体晃了晃,差点从脚下堆积的瓦砾上滑下去。直播间镜头忠实地捕捉着我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弹幕再次被惊恐刷屏:
【主播快看梁上!有东西!】
【血符!绝对是镇压邪物的!】
【铃铛抖得好厉害!里面是啥?】
【令牌在发光吗?主播口袋在动!】
【别开啊!感觉要出大事!】
开?还是不开?
枯尸的爪子、手腕的黑印、往生客栈的威胁、黑暗中无数觊觎的眼睛…所有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退路早就断了!
“操!” 我低吼一声,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猛地将引魂铃塞进外套口袋(那嗡鸣隔着布料依旧清晰),手脚并用,攀着旁边一根稍微稳固些的柱子,奋力向那根横梁爬去。腐朽的木头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终于够到了!
冰冷的乌木触感传来。缠绕其上的血色符纸,离得近了,更显妖异,那暗红色仿佛真的在缓缓流动,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符纸上的朱砂纹路歪歪扭扭,透着一股邪性。
令牌的灼热感已经变成了滚烫,催促的意念如同针扎!引魂铃在口袋里震得我肋骨发麻!我咬紧牙关,指甲抠进符纸边缘,用力一撕!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殿堂里格外惊心!
就在符纸被扯开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阴风,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猛地从匣内爆发出来!强劲的气流瞬间将我掀飞出去!
“砰!” 后背重重砸在布满瓦砾的地上,眼前一黑,剧痛席卷全身!引魂铃从口袋震飞出来,“叮铃哐啷”滚出老远。
没等我缓过气,整个城隽庙,不!是整个天地似乎都骤然变暗!并非乌云遮月,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无尽怨毒和腐朽气息的灰黑色浓雾,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南山陵园的方向——从枯尸被令牌碾碎的地方——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残破的庙宇,吞没了惨淡的月光!
浓雾翻滚,无数扭曲的、凄厉哀嚎的灰影在其中疯狂涌动!而在那浓雾的最深处,在我被阴风掀飞、视线模糊的瞬间,一个巨大而佝偻的、由无数灰黑怨气汇聚而成的枯槁身影,正缓缓从地底“站”起!两点比之前更庞大、更怨毒、燃烧着滔天恨意的幽绿鬼火,穿透浓雾,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
邪术士的本体!它根本没死透!或者说,它的怨念和未尽之“契”,才是它真正的本体!
“嗬…蝼…蚁…” 一个由无数怨魂哀嚎叠加而成的、宏大而扭曲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贪婪,“…毁吾…骨…阻吾…道…”
“…汝…当…为…薪…柴!”
随着这声咆哮,浓雾中那无数扭曲的灰影如同得到了指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汇成一股灰黑色的、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洪流,朝着瘫倒在地、无处可逃的我,疯狂扑来!
完了!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我甚至能“闻”到那些怨灵身上散发出的冰冷腐朽味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
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到刺穿灵魂的铃音,猛地炸响!
是那串滚落在地的引魂铃!它仿佛被扑来的怨灵洪流彻底激怒!青铜铃身自行疯狂震荡!肉眼可见的、一圈圈淡青色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淡青色的涟漪与汹涌的怨灵洪流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嗤嗤”声!冲在最前面的灰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飞蛾,瞬间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形体在涟漪中扭曲、溃散、化作飞灰!后面的怨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攻势骤然一滞!
铃声!是铃声挡住了它们!
我脑中灵光一闪!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啊——!”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爬爬地扑向那串正在疯狂震荡、散发青辉的引魂铃!左手在满是碎石瓦砾的地上擦得血肉模糊,也顾不上了!
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冷铃身的同时!
“嗡——!”
内袋里的幽冥律令也终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应!一股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入我的手臂!令牌本身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符印的位置透过布料,散发出灼目的乌光!一股与引魂铃的清冷截然不同的、霸道绝伦的、仿佛能镇压九幽的威严气息,轰然爆发!
令牌的乌光与引魂铃的青辉,在我抓住铃铛的瞬间,竟然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左手引魂铃!右手幽冥律令!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感,伴随着冰火交织的剧痛,瞬间贯通我的双臂!那感觉,仿佛两只手分别握住了一条冰龙和一条火龙!
“滚!!!” 我目眦欲裂,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出来!双手猛地朝前,将交织着青乌光芒的铃铛和令牌,狠狠推向那汹涌咆哮的怨灵洪流和浓雾深处那两点怨毒的绿火!
嗡——轰!!!
青乌交织的光芒如同怒龙出海,轰然爆发!所过之处,灰黑色的怨灵洪流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绝望的哀嚎,大片大片地消融、溃散!光芒去势不减,撕裂浓雾,狠狠撞在浓雾深处那巨大佝偻的枯槁身影上!
“嗷——!!!”
一声比之前所有惨叫加起来还要痛苦、还要不甘的凄厉咆哮,震得整个城隽庙都在颤抖!那两点巨大的幽绿鬼火疯狂闪烁、跳动,如同风中残烛!构成它身体的浓稠怨气被青乌光芒疯狂灼烧、净化,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人,迅速消散!
“不…可…能…往生…契…” 那扭曲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挣扎。
“契?”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此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压过了邪术士的咆哮。
是【往生极乐】!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漠然:
“契…毁…了。”
“骨…也…没了。”
“债…”
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清了。”
“铃…”
“送…你了。”
“济世堂的债…”
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余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还没…完…”
最后两个字落下,如同最终的审判。
“啊——!!!” 浓雾深处,邪术士本体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和不甘的绝望嘶嚎!那巨大的、由怨气构成的身影,在青乌光芒的持续灼烧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向内坍缩、扭曲,最终“噗”的一声,化作漫天飘散的、腥臭的黑色烟尘,彻底消散在汹涌而来的夜风里!
笼罩城隽庙的灰黑色浓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惨淡的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满地的狼藉和瘫在瓦砾堆中、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我。
右手紧握着依旧滚烫的幽冥律令,左手死死攥着冰凉刺骨的引魂铃。手腕上的黑印,那狰狞的青黑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只留下五道微微发白的指痕,隐隐作痛。
结束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重新露出的、清冷的夜空。月光照在破败的庙宇上,也照在梁上那个被撕开符纸、此刻静静敞开的乌木匣子上。
一阵风吹过,卷起匣内几页泛黄发脆的纸,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其中一页,打着旋儿,恰好落在我沾满尘土和干涸血迹的膝盖上。
微弱的月光下,我能看清上面几行模糊的、似乎是手书的繁体字:
“…持幽冥律令者,掌阴阳之衡,镇邪祟,通幽路…”
“…引魂铃响,非引生魂,乃引怨归墟,净秽清源…”
“…往生契,邪道妄借怨力逆生死,终遭反噬,魂飞魄散…”
“…济世堂之责,未尽。债,未偿…”
风卷起纸页,飘向更深的黑暗。
我攥紧手中一冷一热的令牌与铃铛,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那“债未偿”三个字带来的、更深沉的寒意。
直播间屏幕上,弹幕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和【卧槽!】彻底淹没。
人数定格在一百二十万+。
一片死寂的喧嚣中,一行金色的、带着闪亮边框的打赏提示,缓缓飘过屏幕顶端:
【‘往生极乐’赠送宇宙飞船×1,并留言:盒,好用。WiFi,满格。】
三日后。
晚上十点整。
【济世·往生】直播间准时开播。
没有花里胡哨的灯光,没有聒噪的背景音乐。镜头里,只有一间光线刻意调得幽暗的房间。一张老旧的榆木桌,桌角立着那块通体漆黑、符印黯淡的幽冥律令,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我的左手腕上,松松地系着那串青黑色的引魂铃,铃身冰冷,偶尔随着我的动作,发出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叮铃”声。
背景墙上,不再是廉价的墙纸,而是一个定制的、深胡桃木色的多层货架。上面摆放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个误入直播间的人头皮发麻:
最上层:几柄长短不一的桃木剑,剑身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剑尖系着褪色的红绳。
中间层:一沓沓裁剪整齐、用朱砂画着各种晦涩符文的黄纸符箓,分门别类贴着标签:【镇宅平安】、【驱邪破煞】、【安魂引路】(限量)。
最下层:几个包装明显升级的“尊享版”骨灰盒,依旧是玉石白的底色,金线云纹,但其中一个的盖子上,赫然贴着一张小小的、极其醒目的荧光标签——【内置5G信号增幅器,阴间覆盖无死角!实测有效!】。
弹幕在开播瞬间就炸了锅,人数如同坐了火箭,直冲五十万+!显然,三天前那场惊悚又荒诞的“城隽庙大战”和“往生极乐”的宇宙飞船,让这个新直播间未播先火。
【来了来了!阴间带货女王驾到!】
【主播手没事了吧?黑印消了没?】
【卧槽!真上骨灰盒了!还带5G标签?!】
【那个黑牌子就是令牌?看着好邪乎!】
【铃铛!主播手腕上系着铃铛!就是招鬼那个?】
【桃木剑怎么卖?宿舍闹鬼急需!】
【用户56478】:主播,棺材还上吗?我太奶托梦说想要个带按摩功能的。
我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弹幕,脸上没什么夸张的表情,甚至带着点连番惊吓后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劫后余生磨砺出的、不易察觉的锐利。
“家人们,晚上好。” 我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但很平静,没有之前的歇斯底里,“我是林晚。‘济世堂’最后一代…呃,也可能是唯一一代…跨界传承人。”
我拿起桌上那柄最短的桃木剑,剑尖轻轻点了点身后货架:“今晚,不卖棺材。”
手腕微微一动,引魂铃发出“叮铃”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直播间的背景音。
就在铃声落下的瞬间!
直播间镜头边缘,靠近门口阴影的角落,一团原本只有我能“感知”到的、正在缓缓凝聚的、散发着微弱灰气的模糊影子,如同被无形的针扎破的气泡,“噗”地一下,瞬间溃散!化作几缕稀薄的阴气,消失在幽暗的光线里。
弹幕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刷屏:
【卧槽!!刚才角落里是不是有东西闪了一下?!】
【我看到了!一团灰影子!没了!铃铛一响就没了!】
【特效?!这特效太真了吧?!】
【主播!铃铛!是铃铛驱的邪?!】
【晚晚牛逼!物理超度!】
我没看弹幕,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铃身,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旧物。
“祖传引魂铃,” 我抬起手腕,让那青黑色的铃铛在镜头前清晰呈现,“非金非铜,采九幽寒泉底沉阴铁,辅以…嗯…特殊工艺锻造。”
“功效?” 我顿了顿,嘴角扯开一个极淡、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弧度,“驱散低级阴晦,净化小型怨念,安宅定魂。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至于信号问题…” 我拿起那个贴着【5G信号增幅器】标签的骨灰盒,手指点了点标签,“往生极乐老板亲自认证,WiFi满格。实测有效。”
提到“往生极乐”这个名字,直播间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那个神秘、恐怖、又带着点黑色幽默的榜一大哥,成了所有观众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就在这时。
屏幕顶端,毫无征兆地,飘过一行巨大、刺眼、带着燃烧火焰边框的系统公告:
【至尊用户‘往生极乐’进入直播间!】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拿着骨灰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手腕上那早已消退、只剩淡淡白痕的地方,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
【往生极乐】的金色头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贵宾席首位。头像后面,没有礼物,没有留言,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在看。
像一尊来自幽冥的雕像,无声地注视着。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直播间的每一个角落,也压在我的心头。
几秒钟的窒息般的沉默后。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
“感谢…老板再次莅临。” 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老规矩。”
我举起手中的骨灰盒,另一只手拿起那沓标着【镇宅平安】的黄纸符箓,声音清晰地响起,在死寂的直播间里回荡:
“今晚专场——济世堂‘镇宅安魂三件套’!”
“桃木剑一柄!镇宅平安符三张!尊享版骨灰盒一个!”
“组合价:18888!”
“邪祟不近身,WiFi信号满格…”
我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贵宾席首位那个沉默的金色头像,语速不变,却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老客户‘往生极乐’,享八折。”
话音落下的瞬间。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在此时却显得无比惊悚的提示音,响彻直播间!
【‘往生极乐’下单成功!×10!】
十套!
弹幕彻底疯了!服务器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买了!真买了!十套!】
【八折…主播你是懂做生意的!】
【往生极乐大哥大气!给全家都备上了?】
【这骨灰盒…真能通网吗?大哥你家地址是南山陵园管理处吗?】
【主播!快看后台地址!是不是陵园?!】
我没看后台。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沉默、没有任何表示的金色头像。
幽冥律令在桌角,冰冷依旧。
引魂铃在腕间,寒意刺骨。
手腕上,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痕,似乎又麻了一下。
债,真的清了吗?
直播间的幽暗光线外,城市的万家灯火依旧璀璨。而在这光影交织的边界,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仍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济世·往生】的招牌,才刚刚挂上。
夜,还很长。货,还得继续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