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那个肥头大耳的赵主事,额头一层油汗,正用袖子狼狈地擦着,
嘴里还在徒劳地争辩:“……王爷明鉴!
这、这数目……下官是再三核对的……”萧彻眼皮都没抬,
仿佛眼前嗡嗡作响的不过是一只恼人的蝇虫。他身后立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坊内其他赌桌上的喧闹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这小小角落的空气凝固着,沉甸甸压着赵主事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我拨开前面挡着的人,
几步上前,袖中的《商君书》无声地滑落在油腻的桌面上,恰好压住那几张刺眼的文书一角。
书页翻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字迹瘦硬的批注。“主事大人,”我开口,声音不高,
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压抑的死寂,“上月拨付北营的三千石粮饷,账面是三千石,
可实际出仓的漕船吃水线,清点押运的兵丁名册,
以及沿途七个关隘的勘合记录……都只合得上两千七百石。
”我的指尖精准地落在那文书上一行不起眼的数字,“差额三百石,账做得天衣无缝,
只是这‘平’字,”我顿了顿,指尖用力一点,“边军仓廪的簿记官,
是前年因贪墨被黜落的旧吏,他的习惯,写‘平’字这一竖,尾端必带个极细微的钩,
仿得再像,也少了那份积年的油滑劲儿。”赵主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嘴唇哆嗦着,像离了水的鱼。满桌的赌徒连同周围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呼吸都屏住了。
三百石粮食,在长安米贵如金的时节,足以在暗市上翻出惊人的价钱,
更足以让某些人掉脑袋。死寂。连骰子落碗的脆响都消失了。角落里,
那只一直敲着桌面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玄衣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仿佛沉睡的猛兽被扰动了清梦。阴影中,两道目光缓缓抬起,像淬了寒冰的针,
直直刺穿坊内浑浊的空气,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审视,
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以及一丝……近乎残酷的玩味。他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