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殡仪馆告别厅时。
三舅掰着我妈的嘴,拿着钳子正在撬我妈的金牙。
三舅妈在捋戒指,二舅妈在撸手镯。
大舅抓着我妈右手,吃力地掰着大拇指……
看到我后,三舅举起手里带血的金牙,晃了晃:“若微,你妈欠我们几十万,人死了,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先收点利息。”
看着眼前的一众“亲戚”,以及大舅手中的红印泥时,我笑了。
父母双亡的好处就是,再也没人能管着我了。
一众奇葩亲戚,你们,准备好了吗?
01
告别厅不大,后面供桌摆着遗像,前面放着个玻璃棺。
三舅龇着一口大黄牙,笑地满脸褶。
见我过来,他将金牙死死攥在手心,防备的看我:“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这是你妈生前欠我的,我可不讲人死债消那一套!”
我静静地看着一众“亲戚”,看着这些我妈生前真心以待的兄弟姐妹,内心一片凄凉。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悲怆,三舅嗫喏道:“若微,你妈死了,舅舅们总得为你打算不是,这……”
不等他说完,我轻轻笑了:“为我打算?三舅,你还记得三表姐去年的手术费是怎么来的吗?”
“还有二舅妈,你的腿伤,你记得是怎么好的吗?”
两人低着头不说话,我指向玻璃棺,声音嘶哑道:“是我妈,是那个躺在棺材里却还在被你们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人!是她起早贪黑卖鱼,不畏严寒的帮你们,可你们却让她死后不得安宁,你们就不怕她晚上来找你们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三舅身子一抖,手里的金牙掉落在地,可下一刻,他又颤颤巍巍的捡了回去。
大舅咳嗽两声,眉头死死皱着,刚想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他手上的红印泥也瞬间露出来。
我看了眼红印泥,又看了眼心虚地大舅:“大舅,我妈都死了,你拿着红印泥还想让她摁欠条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欠款来源吧?”
话音刚落,我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死东西!敢这么跟长辈说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想赖账不成?”三舅妈收回手,好整以暇的拿着我妈的戒指在手里把玩。
“还我!”
那可是我妈生前最喜欢的戒指!
我扑向了她,却被她一脚踹了出去,后背撞在了玻璃棺上。
疼痛从后背蔓延至全身,我趴在地上许久没动,总感觉自己快瘫了。
“喂!别装死!”二舅妈踢了我两脚,“你妈身上这点家当,就够她的丧葬费,你要死了,我们可不埋!”
她摩挲着手里的金手镯,看向三舅妈笑的揶揄:“我就说她有好东西吧?这把赚了诶~~”
“是啊是啊。”三舅妈捂着嘴,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二嫂,金镯子到时候融了,分我点啊,咱都是妯娌。”
“对啊!都是妯娌!”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那我妈呢?她是你们的小姑子,舅舅们的亲妹妹!况且我爸在世时,他可没少帮衬你们!”
“你爸?你爸坟头草都三米高了!”大舅“啐”了一口。
“死东西,克你爸,克你妈,死的怎么不是你?真是晦气!”
“大舅。”我声音哽咽,“我妈可是你的亲妹妹!”
“别说那些没用的!”大舅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晃着“假欠条”。
“看到没,十万!你妈死了,你就得还!”
我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钱我可以还,但我要我妈停灵三天。”
“三天?!多贵啊!”二舅妈声音高了八度,“臭卖鱼的,还放那么久,有人祭拜嘛!”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大舅。
大舅自知理亏,在看到我妈的遗像后心虚道:“行吧,三天就三天。”
几人说完,就留下凌乱的现场匆匆离开。
将我妈衣服整理好,我靠在玻璃棺竟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晚上八点多了。
手机弹出“小艾姐姐”的直播提醒。
我打开与“小艾”的私信,编了条消息,发了出去。
02
第二天一大早,三表姐带着一车人,闯进了告别厅。
她边补妆边调试直播设备,又指挥工作人员,围着我妈玻璃棺,摆满了阴间12件套。
四周补光灯一架,我妈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三表姐满意的看着现场,一把将我揽在怀中,“若微,陪姐做个直播呗,你的身世加上你妈惨死,多好的流量,一会儿咱再上个丧葬用品小黄车,你看我赞助都带来了!”
她指着一屋子物件,顺手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笑一个,若微,诶,不对,哭一个。”三表姐将镜头对准了我们俩。
“姐,我妈已经死了,你不能……”我双手攥成了拳头。
“我知道啊,你昨天晚上不是给我发了消息吗?”三表姐晃了晃我和她的对话框一脸无辜。
“可是……我妈生前那么疼你,我只是想让你见她最后一面。”我乞求着,“让我妈安安静静待三天,别折腾她了,行吗?”
三表姐白了我一眼,“她安静待着,欠款怎么办?姐跟你说哈,今天收入咱们一九分,我九你一,九成里我吃点亏,四成算我的,五成算你还我家钱,怎么样?”
“滚!”我一把将三表姐推开,“我家根本不欠钱!欠条是假的!”
她抬手给了我一巴掌,拽着我头发,将我脑袋摁在了玻璃棺上。
“不欠钱?”三表姐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画面里,我妈对着镜头手拿欠条,双眼通红——
“我,张红梅,欠林国人民币8万元。”
怎么可能!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被两个人架到了一边。
他们拿着粉扑,直往我脸上盖。
另一边,三表姐换掉便装,穿上了白色运动背心和超短裙,顶着一张“哭花”的脸。
她打开直播,对着镜头哭诉——
“我表妹命苦,姑父早逝,姑姑卖鱼养家,昨天却被无良司机撞死了……去年我手术费还是她给凑的……”
三表姐边说边往镜头前凑,顺带把身上本就小一号的背心,往下拉了拉。
接着,她朝着镜头外一伸手,一旁的工作人员将我推了过去。
三表姐将摄像头对准了我的脸。
“我表妹眼睛都哭肿了,额头上这印子,是是她磕了一晚上头磕的,我可怜的表妹……”
我心里冷笑,我额头上的印子,不是你刚刚撞得吗?
告别厅里,我和我死去的妈一起充当三表姐的工具人。
看着直播间里“阴间十二套”售卖量不断攀升,三表姐强压着嘴角的笑继续卖惨,最后,她还拉着直播间的粉丝,给我捐了款。
前前后后折腾了仨小时,三表姐累了,说了一句“今晚直播间‘小艾’与你不见不散”后,下播了。
“若微,今晚表现不错,不过我先声明哈,赞助是我拉来的,这些钱你不能分,你能分的只有你的捐款。”
三表姐掏出手机,“一共两万,给你二百,收款码打开。”
“姐,我手机没带。”我垂下眉眼略显局促。
“那下次吧!我可没现金。”三表姐抽出湿巾擦着手,嫌弃的出了告别厅。
临上车前,她捏着鼻子看着我道,“若微,你身上一股鱼腥味,你自己没闻到吗?不行搁玻璃棺里躺会儿,听说一冷冻身上就没味儿了,你看,你妈就是。”
三表姐自顾自地笑了,那笑声刺的我耳朵生疼。
我叹了口气。
真希望她过几天也能笑得出来。
我掏出放在遗像后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03
火化当日,殡仪馆工作人员提醒我,可以把我妈手机留下,做个念想。
我翻遍她全身,才发现手机丢了。
我妈被推进炉子,再出来时,成了灰。
我抱着骨灰盒,去了大舅家。
大舅坐在四合院里喝着小酒,看见我进来,他顶着红脸蛋,挥舞着扫把,厉声喊着:“退!退!退!”
他打着酒嗝,说话有点大舌头:“林若微,你把你妈弄这儿来,干……干啥?!”
“大舅,我钱呢。”
我开门见山,“昨天学校组织的捐款,校长说给你了。”
“那是我的钱!你妈还欠我十几万呢!”大舅一酒瓶扔在了地上,嘟囔着,“捐的那点,还不够塞牙缝!”
“十几万是吗?”我伸手,“证据呢?”
“证据……”大舅打了个酒嗝,手在怀里摸了两下,转而“嘿嘿”一笑,“你别想框我,我可没醉!”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所谓的“证据”藏哪儿了。
我把骨灰盒放在地上,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大舅,能让我在这儿住一晚吗?我保证以后都不来烦您了。”
我朝着大舅磕了三个响头,“我妈昨天晚上托梦给我,她说她一直想回老宅子住一晚,可宅子被您霸占着,她到死愿望也没实现。”
“你瞎说什么!”大舅打了个寒颤,酒醒了一半,“什么叫霸占,是你们家让我住的!”
“对,我也是这么跟我妈说的。”我抹了抹眼角:“我说,‘妈,您和我爸当年贷款买的宅子,本来大舅下岗暂住,可这一住就不走了,咱们怎么舍得让大舅露宿街头呢?所以只能咱们露宿了。’”
“死丫头!敢阴阳我!”大舅朝我抡起酒瓶子。
我一个闪躲撞在来人身上。
抬头一看,是大表哥。
大表哥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提溜起来。
“林若微,别犯贱,哪儿来的滚哪去!”他一把将我丢了出去,又一脚踹翻地上骨灰盒,“这他妈啥玩意儿?放路中间挡道!”
骨灰撒的满地都是。
风一吹,我妈就散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大表哥眉毛一挑,来劲儿了。
“呦呦呦,还哭上了?”大表哥坏笑着抓起一把骨灰,朝天空一扬,“若微你看,天女散花!”
我强忍怒火,将我妈剩下骨灰,重新放回盒里。
“妈,你飘的到处都是,闺女无能,给你收不回来,你晚上可千万别飘去大舅屋里吓他。”
我话音刚落,大舅慌了。
他掩住尴尬,抬手指向四合院角落里的房间。
“去那里住,只能住一晚!”大舅负手而去。
大表哥蹲在我身边,借着我衣服,擦了擦手,转身也走了。
我抱着我妈骨灰盒,推开了角落那间房。
这原来是我房间,如今成了大舅堆杂物的地方。
杂物堆里,还有我大舅妈的遗像和骨灰坛子。
早些年,我妈劝过大舅,让大舅妈入土为安,大舅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一直以为是他“深情”,后来才知道,他是觉得墓地太贵,放家里不用花钱。
我把我妈骨灰盒放在大舅妈隔壁,对着两人拜了拜,只求她们保佑我,能在这堆东西里找到我想要的,保佑我晚上行动顺利。
04
学费,全校就我没交。
我回到卖鱼摊,刨开了今早第一条鱼。
我得赚点钱,先活命。
守灵的三天里,除了三表姐押着我直播带货,大舅卷跑捐款,二舅妈和三舅妈也没闲着,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
她们什么值钱的都没翻到,气急败坏地把我家所有带“电”的东西都拆走了。
大到花屏旧电视,小到漏电吹风机。
我熟练刨着鱼肚子。
摊位前,出现了一群人。
为首的大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摊位转让合同,“小姑娘,从今天开始,你家这摊位就是我们的了。”
我有点蒙,“我妈没说过要转让,今年租金我们也交了。”
“你妈?”大汉摆摆手,“不不,我们跟你三舅妈谈的,是她拿着你们家摊位合同找的我们。”
大汉顿了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让费两万多,不够你花吗?不去上学,怎么还走上苦情路线了。”
我懒得解释,蹲在地上继续杀鱼,“你们和我三舅妈谈的,那就去找她要摊子,钱没给我,这鱼摊就不是你们的。”
“呦呵?还挺能狡辩。”大汉抬手,向身后手下示意,“去,帮小姑娘打包,腾地方。”
我挡在鱼摊前,朝几人深深鞠了一躬,“没这个鱼摊,我活不下去,求求你们了。”
“不带这么玩的吧?收了转让费又不腾地方,一个萝卜两头切?”大汉有些不耐烦,“我告你说,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站在原地未动,因为我不知道,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我和我妈已经在这鱼摊住六年了。
“聋了吗?!”大汉一把将我拨开,“一边去,别碍事!”
“叔叔,求你了,别收我鱼摊,行吗?”我轻轻拉住大汉衣角。
“不行!”
他一甩手,我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鱼盆里。
我挣扎起身,却踩在了鱼鳞上,反被鱼盆扣在了底下。
“你们看她,好像一只王八!”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四周传来哄堂大笑。
我瞬间红了眼,一把掀翻扣在身上的鱼盆,“欺负我很好笑是吗?!”
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往后退了两步,一些人掩住了口鼻。
我知道是我身上的腥臭味,熏到他们了。
我站在鱼摊前,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贴着头皮,脸上粘着鱼鳞,杀鱼水从我身上“啪嗒,啪嗒”往下滴。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透了。
“行了行了,别装可怜,不好使!”大汉一脸厌恶,转头看向手下,“还愣着干嘛!拆啊!”
众人应了一声,朝我身后鱼棚走来。
“不准动我家!”我捡起地上杀鱼刀,转身朝最近的人挥去,“你们走开!走开!”
那人躲开攻击,对着我抬腿就是一脚,“给老子滚!”
我被踹出去老远,后背撞在别人身上。
“抱歉,我来晚了。”
一个年轻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他慢慢夺下我手中杀鱼刀,“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我抬头看去,确定是那个人回来了。
05
顾泽。
一个只大我几岁,却是我小叔的25岁青年。
他用杀鱼刀抵着大汉后背,跟他们讲道理。
最终,我们商量好了两个解决方案,一是给我一周时间搬家,二是摊位费加上违约金,赔钱。
我搬不了家我也没钱赔,小叔说不急,先找个地儿洗澡换身衣服,不然容易感冒。
他开车拉着我停在一栋别墅前,门开的瞬间,里面人愣住了。
“表姐好。”我朝三表姐打了个招呼。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进而堆起满脸假笑,拉我进了屋,“若微,你怎么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呕……呕……”
三表姐闻着我身上的鱼腥味一直干呕,小叔有些看不下去。
“我说你不至于吧?”小叔满眼嫌弃,“怎么?怀孕了?”
三表姐不恼反笑,她贴在小叔身边,嗲声嗲气,“小泽,说什么呢?我可还是单身,几年不见,亏你还记得我。”
小叔架起胳膊支开三表姐,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浴室搁哪儿呢?”
三表姐吃瘪,只得悻悻收回手,转而指向二楼,“那儿。”
小叔轻轻推了我一把,“洗澡去。”
我正要上楼,却被三表姐一个健步挡在了楼梯口,“若微啊,姐这儿下水道最近有点堵,不是不让你洗哈,主要是你身上鱼鳞这么多,我怕……”
三表姐穿着睡裙,倚在楼梯上,身材若隐若现,她有意将大长腿往前伸了伸,尽显妩媚。
“你要是这样,我家倒也不是不能洗。”小叔把我拉入了怀中。
三表姐不情不愿让开二楼,“开个玩笑嘛,怎么还当真了。”
小叔没接这茬,继续说着,“麻烦再去找几件衣服,若微能穿的那种,她这身湿衣服得换。”
三表姐肉眼可见的有些恼火。
小叔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只要你今天都听我的,晚上我可以都听你的。”
“嗯。”小叔抱起三表姐转了个圈,又腾出一只手,朝我做了个“去”。
我有些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他却朝我吐了吐舌头,转身一个公主抱,抱着我三表姐奔沙发去了。
早年,我爸承包工程队时,顾泽大一实习跟着他叔在我爸队里干活。
风吹日晒,给他晒成了小麦肤色,每天工地几头跑,累得他全身八块腹肌,再加上长得还不错,不知道怎么地就吸引了一大帮小姑娘,这其中就有我三表姐。
我三表姐莫名其妙“一眼万年”了,整天都在疯狂追求他。
顾泽性格开朗,人又好,我爸深知三表姐秉性,怕这小子着了道,每天都想着怎么插一杠子。
直到有一天,我爸借着酒劲脑子一抽,就和顾泽拜了把子。
从此他多了兄弟,我多了小叔。
关系发展成这样,三表姐也不好意思下手了。
我打开浴室水龙头,拿出我姐洗脸毛巾裹在脚上,蹑手蹑脚出了门。
我们今天来,还有一个任务,踩点。
楼下传来三表姐淫笑,我打了个寒颤,祈祷我们从她家离开时,我小叔还是完整的。
06
小叔去交管局查监控,结合出事现场,判断出我妈手机掉落地点。
我们俩在路边臭水沟里一顿翻找,掏出了已经被撞碎的手机。
他找朋友复原了手机数据,打开相册的一瞬间,无数视频映入眼帘。
开头第一个视频,是我妈自述——
“若微,妈最近总是心慌,感觉有事儿要发生,记住,如果我死了,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不要相信他们提供的证据,妈没欠任何人钱。”
我和小叔翻看着我妈手机里的视频,渐渐拼凑出她欠了几十万的真相。
7年前,我爸承包的工程,因为开发商跑路成了烂尾楼。
我爸为了补工友们工资累倒了,人没抢救过来,死了。
后来,跑路开发商换了公司名回来了,可能是怕我们家把事情闹大,给我妈赔了一笔钱。
大概是八十多万。
这笔“死亡赔偿金”辗转落在我奶奶手里,她将钱分成了三份,补贴给了三个儿子。
独独没算我们家。
我妈不争不抢,只想带着我平稳过日子。
可这在我三个舅看来,我妈一定是私藏了更多的钱,所以才不在乎这点。
他们不断勒索,逼我妈拍欠款视频,逼她写欠条,还用我来威胁她。
我妈实在受不了了,才在家里装上微型摄像头,拍下这一切证据,只等我高考结束再好好算账。
结果她死了。
小叔气的火冒三丈,他说要拿证据去报警,我叫他稍等两天,还有几场好戏没看。
小叔欲言又止,我看得出他有些担心我的安危。
他刚要说点啥,我掏出手机放在了他眼前。
“呀!都这个点了,差点忘记约了你表姐。”
小叔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黑色塑料袋,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07
五年前,大舅妈因病去世。
不知何时起,大舅背地里和二舅妈好上了。
小叔连续跟踪俩礼拜,摸清了两人约会的地方。
【每周二四,下午三点,启智隔壁,丽人。】
我看着手机上小叔发来的消息,有些震惊。
启智幼儿园是我二舅妈孙子上学的地儿。
两人居然在旁边的丽人宾馆开房,胆子是真大。
我挑了个周二,跟学校请了半天假,画着浓妆,穿了身儿比较暴露的衣服,故意从三舅妈的小卖部门前走过去了。
坐在门口唠嗑的三舅妈,果然上钩了。
她是个“大嘴巴”,最喜欢到处吃瓜。
看到我“辍学”穿成个“小太妹”到处溜达,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大瓜”。
我停在了丽人宾馆门前,确保三舅妈没跟丢后,佯装打起电话,“什么?5楼?马上来。”
我爬上五楼,停在楼道口等三舅妈。
不多时,她“哼哧哼哧”爬上来了。
一看到我,像是抓到了什么大把柄一样,眼睛都亮了。
“好啊你!林若微!原来优等生私底下居然是这样!”三舅妈举起手机,对准了我,“我得拍下来,让大家好好看看你的嘴脸!”
“别,三舅妈,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发家族群,千万别发‘相亲相爱一家人’……”我佯装受到惊吓,哆哆嗦嗦往身后510退去。
“哦!对哦,还有群!”三舅妈步步紧逼,“差点忘记了,我得让你奶奶,大舅,二舅全看到!”
“别拍了,别拍了!”我转头扑在510门上,疯狂砸门。
门里的人听到动静,一把拉开房门,吼道:“敲敲敲!敲你妈呢!”
三舅妈看清开门人是裹着浴巾的大舅后,张着大嘴愣住了,手机脱手掉在地上。
我好心帮她捡了起来,顺手点了发送。
“叮”
我、大舅、二舅妈的手机同一时间全响了。
房间里传来二舅妈惊呼,“这什么情况!!!”
三舅妈一听是二舅妈,眼珠一转,嘴角压不住了。
她一副吃到了“惊天大瓜”的模样,从我手里抢回手机,摁着录像键就冲进了屋内。
“哎呦~二嫂,您老都四十多了,保养的真不错啊!”三舅妈笑得合不拢嘴,“我得让大家看看嘞~”
我坐在门口,看着“相亲相爱一家人”里不断滚动的消息,顺带跟了一句——“丽人宾馆510,有没有人来帮忙劝劝架,我劝不住了”
房间里“叮呤哐啷”。
我扒着墙角,探出了脑袋。
二舅妈和三舅妈打得不可开交,夹在中间劝架的大舅,被挠地浑身都是指甲印,裹在身上的浴巾也不知所踪。
现场很惨烈,还有点黄。
我砸咂嘴,眼瞅快闹出人命,有些于心不忍,干脆喊了一嗓子,“大家别打了,大舅,我今天来,是来还我妈欠款的!”
三人闻言,全部停手,齐刷刷看向我。
“你说什么?”大舅将信将疑。
我掏出手机,将一张照片放在他们眼前,“我在家里找到了我妈留的纸条,根据地址挖了几根小金条。”
“金条?!”三舅妈惊呼,“哪儿来的金条?”
“我就说死亡赔偿金不止那点!一定是她妈把钱都换成金条了!”二舅妈补充道。
“对哦!”三舅妈一把抓住我胳膊,“我家欠款也得还!”
“还有我家!也欠了我家十几万呢!”二舅妈抓住我另一边。
两人一左一右扯地我生疼。
“两位舅妈,我妈金条埋的太散,我都还没挖完,不如一起?”我提议。
两人相视一眼,架着我出了门。
大舅本想插一手,却被二舅妈一脚踹到了命根子,顿时偃旗息鼓。
舅妈们打车带着我直奔藏金条的地儿,我透过车窗看到了正往丽人宾馆走的二舅,手里还握着个大扳手。
08
我两个舅妈搁郊区荒地一顿挖。
家族群里,消息响个不停,她俩没时间看,我替她们看了。
原来,二舅把大舅打伤了。
二舅进了局子,大舅去了医院。
大表哥搁医院陪床。
我的机会,又来了。
我回到被大舅霸占的我家四合院,推开杂物间的门,朝我大舅妈遗像拜了拜,顺手打开骨灰坛子,找了个塑料袋把我大舅妈装走了。
大表哥把我妈扬了,那他妈也得在天上。
转天,我带着我妈的死亡证明,背着大舅妈的骨灰,找到了一个造烟花的叔。
我哭的声泪俱下,告诉他,我妈的遗愿就是让骨灰拥抱天空。
叔感动的痛哭流涕,但就是不答应。
没办法,我又是一阵“软磨硬泡”,叔最终被我的“孝心”折服了。
没多久,叔把装着我大舅妈骨灰的烟花做好了。
我把烟花放回家,转头回到荒地。
不出所料,两个舅妈还在挖。
“林若微!东西怎么这么难挖,我们都挖两天了!”三舅妈抱怨着。
能不难挖么,小金条是小叔和他朋友们开着挖掘机一根一根埋的。
他朋友们听了我的遭遇,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挖掘机挖的飞起,恨不得把金条埋到地府去,誓要累死她俩。
俩人又挖了好一阵,终于把最后的金条也挖出来了。
一整理,大概二十多根。
我坐在石头上悠闲喝水。
二舅妈看着我,恨地牙痒痒。
她本想发作,不知怎么地又想通了,最后只是淡淡说了句,“若微,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和你大舅的,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你们林家我算是回不去了,这金条多补偿我一些,算是精神损失费。”
我一摊手,“你们怎么分都行,我没意见。”
二舅妈看我这么好说话,有些惊讶。
她疑惑间,三舅妈出手了。
三舅妈抱起金条就要走,可这些玩意儿太沉,一起身,闪了腰。
“喂,你干什么?”二舅妈一把拽住三舅妈,“咱俩挖的,你想独吞?”
“诶诶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三舅妈甩掉二舅妈的手,“这些都是若微还我们林家的欠款,拿回去也是我们三家分,你做出这档子事儿,可不再是我们林家人了。”
“你会给他们分钱?”二舅妈轻“呵”一声,“你什么人,当我不清楚?”
“我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儿。”三舅妈活动了两下腰,又要抱金条。
二舅妈再次阻拦,两人又打了起来。
我站在外围,劝起了架,“两位舅妈,别打架啊,都是妯娌,有话好好说嘛~~~”
“狗屁妯娌!”
“对!谁跟她妯娌?!臭不要脸的!”
她们打得火热,我举着手机录了一段,发给了小叔。
小叔秒回——
【没想到这多多十九块九买的道具金条,还能附带一场狗咬狗,这比电影好看多了。】
信息后面还跟着几个大笑的表情包。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又是抓头发又是咬人,不一会儿功夫,都挂了彩。
眼瞅二舅妈占了上风,我起身锤了锤腿。
三舅妈无意瞟了我一眼,想到了什么。
她一脚踹在我二舅妈受过伤的腿上,抱起一大半金条转身就跑。
二舅妈撑着受伤的腿,一路狂追。
两个人越跑越远,追到了大马路上。
下一秒,远处传来急刹车声。
三舅妈倒在血泊里,怀里还抱着多多十九块九的假金条。
二舅妈瘫在路边,整个人吓傻了,黄色液体从其身下缓缓流出,在她身边聚成一滩。
路边行人在打电话。
我晃晃悠悠朝着我家走去,决定今晚杀条鱼庆祝一下。
09
三舅妈在ICU住了一周,三舅整个人都累恍惚了。
我和小叔吃着晚饭,照例打开了每晚八点的“小艾”直播。
我有些好奇,三舅妈都这样了,我表姐咋还有心情直播?
小叔咽了口米饭,拿筷子尖尖指了指屏幕右上角的直播间人数,“看到了吗?那可是你三表姐,你三舅妈亲生的。”
我看着直播间几万人和满屏礼物,悟了。
小叔放下碗筷,神神秘秘从兜里掏出手机,叹了口气,“若微啊,小叔为了你,真是饱受你表姐摧残……”
他把手机放在我眼前,上面是一个APP,连着表姐家所有智能家电。
我俩相视一笑。
好戏开场咯。
小叔控制APP,搞得表姐家全屋子的灯忽明忽灭。
表姐正纳闷儿,家里环绕立体声音箱又响了。
里面传来了我用AI合成的我妈声音——林小艾,你在哪儿呢?房间里好黑,我来找你了……
表姐吓了个哆嗦,直播屏幕开始打晃。
她想关掉直播,却看到直播间人数蹭蹭上涨。
表姐吓得不轻,却又不舍得放弃这破天流量,只得硬着头皮,朝镜头打招呼,“大,大家好,我们,呃,今天,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的?”我继续播放着我妈AI声音,“林小艾,你在哪里?是在二楼房间里吗?”
小叔配合着我,瞬间关掉表姐房间的灯,又用一束光照亮阳台上提前挂好的衣服和假发。
“咚咚咚”
我录好的敲玻璃声,从小叔提前摆放的扩音器里发了出来。
表姐大惊,猛地转头,看到了阳台上飘着的“人”。
“啊!!!!!”她吓得大叫,转身蹲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别,别找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
直播间里的弹幕刷个不停——
“主播厉害啊!”
“主播演的真像!”
“今天这集好看!比之前扭大腚拍擦边健身有意思多了!”
……
表姐浑身发抖,不敢抬头,我和小叔玩的不亦乐乎。
小叔控制着APP打开房间里的电视,屏幕上播放起那天在告别厅时,表姐的带货视频。
不同的是,视频角度是我藏在遗像后面的手机拍的。
“笑一个,若微,诶,不对不对,哭一个。”
表姐听到自己的声音,也顾不得害怕了,一个箭步扑到电视上,想要盖住画面,却不曾想,一不小心把电视的角度调整的更合适了。
这下,直播间,炸锅了。
转天一大早,“小艾姐姐”塌房的新闻,上了热搜。
直播间被永久封禁,账号“查无此人”。
舆论影响下,“阴间12件套”的赞助商也受到了波及。
他们联系到我,说铺天盖地的谩骂整的厂子都快黄了。
他们求我原谅,想用道歉扭转口碑。
我给他们指了条道儿。
转天,“阴间12件套”变成了“13件套”,多了“小艾姐姐”同款纸扎人。
赞助商风评大逆转,“13件套”卖爆了。
“小艾姐姐”每天被烧无数次,这回正儿八经火了,火的一塌糊涂。
三表姐却疯了。
10
三舅妈在医院,三表姐在精神病院,三舅两头跑,搞得心力交瘁。
我借着还钱的名义,敲开三舅家门。
当我掏出他们逼着我妈拍摄的欠钱视频时,三舅蔫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拽着我裤腿求我原谅。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言语冷漠,“别求我啊,三舅,有事儿和我妈说去吧。”
三舅身子一颤,松开了手。
没过几天,听说三舅也疯了。
原因是,那颗金牙。
他本想卖了我妈金牙换点钱,却没想到金牙一卖,转天就会在家里重新发现它。
配合着我的心理暗示,几轮下来,三舅就疯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在多多上,照着我妈金牙,定做了十几个“同款”,趁着上次上门,扔在了他家角角落落。
而他卖金牙的那家店,我们早就打好了招呼。
店主配合我们,演了一出好戏。
我和小叔来到精神病院,三舅情况很不稳定。
他声嘶力竭拍打玻璃格挡,“若微!你妈来了!你妈回来找我了!她不会放过我!她的金牙我没拿!我没拿了!”
我贴在玻璃另一边,压低声音,“三舅,你看,这是啥?”
三舅看着我手里握着的金牙,崩溃了。
他尖叫往后退去,用脑袋死命撞墙,“放我走!放我走!我要离开,离开这里!”
我拍着玻璃,声音哽咽,“三舅,你要好好治病,我和我妈会再来看你的!”
三舅闻言身子一挺,整个人晕了过去。
后来,我听医生说,似乎是因为疯的更厉害了,转去和我三表姐住在了一层。
我带着四处收集的各种证据,在小叔的陪同下去了局子。
最终查出来我妈所有欠条都是假的,法院要求我大舅归还我们家房子,连带着我爸死亡赔偿金,他们几家也要如数奉还。
大舅一家搬离我家时,我把大舅妈的骨灰烟花,顺手撇在了搬家公司车上。
大年三十,我提着礼物,来到我奶奶家的小院。
开门的是我大舅。
他剃光了头发,脑袋左侧凹下去一块,走路一跛一跛的。
大舅看着我,神情木讷。
我从兜里掏出爸妈合照,扒开他棉衣,塞进了他怀里。
“不……不……不!!!”大舅满脸惊恐,拼命摇头。
我微笑着安慰他,“大舅别怕,我爸可是您亲兄弟。”
大舅尿了裤子。
奶奶把我和礼物一起扔出了门,她说我和我妈一样,是个扫把星。
我坐在奶奶家门口,等啊等,等到了春晚倒计时。
10
9
8
……
“3”
“2”
“1”
“爸,妈,新年快乐。”
我跟着春晚一起倒计时,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若微,新年快乐。”
我闻声抬头,看到了小叔。
他脱掉围巾,系在我脖子上,“搁人家门口干啥呢?”
我抬手擦掉眼泪,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
下一秒,门里传出动静,是我大表哥声音——
“爸!奶奶!出来放烟花了!”
“他们……来……了!来……了!”
“爸!你正常一点!”大表哥言语里透着不耐烦,“大过年的,神神叨叨,真晦气!”
“咱家哪儿来的烟花?”
“不知道啊,我在仓库里找到的,哎呀,奶奶,快别问了,放就完了!”
“biu~~biu~~”
烟花在空中盛开。
小叔撑起衣服,遮住我俩脑袋。
院子里,响起我大表哥声音——
“呸!这啥东西啊,这烟花里搁的啥?!怎么还糊嘴!呸呸呸……”
我看着小叔,乐了。
“你这孩子。”小叔宠溺一笑。
我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扎长的疤,“看,大舅妈拿刀砍的。”
小叔拉起我的手,缓缓朝着巷子外走去。
“林若微,瞅你混的,奶奶不疼舅舅不爱。”他说罢,顿了两秒,眼神坚定,“要不,跟我过吧!”
我停下脚步,望着小叔,问出了那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小叔,你……还完整吗?”
小叔白了我一眼,裹紧衣服,骂骂咧咧走了。